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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江湖风起

江洛儿心中的忧虑不免更增添了几分。

    联想到几年前武当也是莫名地被牵扯进“心经石”事件之中,江洛儿的心头不由一动,一个念头难以自持地冒了出来,难道这次又是上官妍在捣鬼?

    但是思来想去,似乎这样做对她的益处并不大,魔教以及江平远并不会因此受到冲击,可是如果不是她,难道真是岳青峰冲昏了头,酿至大错?还是另有其人在背后制造阴谋呢?

    各种纷繁杂乱的念头都随之浮现出来,搅得江洛儿阵阵地头痛。此时想到能够在小镇偶遇青青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最起码能有机会问明上官妍是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登至金顶,当被告之岳掌门本人正在会见贵客时,江洛儿便迫不及待地要先行去见岳青峰。

    带路的小道士将她们引至后山一条竹林间的崎岖小径,指着深处隐现的一间石屋道:“岳师兄这些天来就呆在那里,连掌门人都不愿见。”

    江洛儿叹了口气,示意潜龙影凤在此处等候,便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石屋并不大,静静地坐落在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幽静而孤落。门窗都严严实实地紧闭着,想必里面是漆黑阴冷的,正如在内居住之人的心境一般。

    江洛儿心下一片恻然,上前轻轻地叩动了两下门,沉声唤道:“青峰哥,洛儿想见你。”

    里面并无动静,江洛儿略一迟疑,伸手缓缓地将门推开,一股潮湿阴凉的气息随即迎面扑了上来。

    江洛儿又唤了两声,只闻角落里一阵轻微的响动,忙抬脚迈了进去。

    借着门口照射进来的光亮,江洛儿看得分明,角落里正有一人抱剑而坐。

    江洛儿毫不迟疑地近前几步,轻声唤道:“青峰哥,是我,洛儿,你不会连我也不愿见吧!”

    那人几缕长头散落在额间,闻言仍是闭目不语,但江洛儿还是马上辨认出了这正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曾在月光下勤奋舞剑的英俊少年,只是他那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已变得憔悴不堪。

    江洛儿凝视良久,心中思绪翻腾,终于还是最先打破沉寂,轻声道:“青峰哥,不管别人怎么说,洛儿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两行泪水静静地从那双紧闭的眼中流了下来,半晌,岳青峰缓缓地睁开了双目,注视着眼前几近陌生的少女,声音略带嘶哑,哽咽道:“洛儿,你真的相信我?”

    江洛儿无声地重重点了点头,随即俯身坐在了他的对面。

    岳青峰惨笑道:“我岳青峰潜心修炼剑道,只求终有一日能够达到那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此生便再无它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洛儿,你可能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江洛儿只觉阵阵地心酸,却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安慰面前这几近崩溃的兄长,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流下男儿泪。

    良久,江洛儿才试探道:“青峰哥,你可能将当日的情形回忆一遍,讲给洛儿听?”

    岳青峰闻言,缓缓地别过脸去,痛苦地呻吟道:“我没什么可讲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讲。”

    “当日你在平江遇到的可是凌云裳本人?”

    岳青峰隔了许久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除了你们二人外,还有其他人在一起吗?”江洛儿继续耐心询问道。

    “还有她的一个女伴。”又是隔了好半天,岳青峰才道出了这几个字。

    “可是一个江湖人称‘玉老虎’的女子?”

    “嗯!”岳青峰收回散乱的目光,重新投注在江洛儿专注异常的双眸上。

    轻声说道:“洛儿,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你不用问了,我真的不知道凌云裳为什么要对外说我,说我对她……”岳青峰似是再也无法说下去,双目瞬间涨得通红,恨恨地咬住下唇,再次沉默了下来。

    江洛儿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明白,自己在平江也只是查访到有人曾目睹三人结伴而行,但除此之外再无所获,现下只要凌云裳咬定此事,岳青峰确是百口难辩,毕竟没人会相信一个美貌的未嫁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来开玩笑。

    沉默了片刻,江洛儿不无忧虑道:“初五那日,青峰哥打算怎么办呢?”

    岳青峰默然地摇了摇头,再次陷入了沉思。

    镇外的松林之中,江洛儿静侯着青青的到来,潜龙影凤二人早已分散开,远远地警戒着异动。

    日落的余晖透过树影零星地撒落在江洛儿的身上,平添了几缕惆怅的意味。

    青青如约而至,略显迟疑地走到江洛儿身前,轻声道:“洛儿,你如今不比从前了,已不再是那个被我夹在腋下的小女童,谨慎冷静得令人吃惊,现在要见你一面,也不再容易了!”

    江洛儿笑道:“世道险恶,我也不能不防。”

    话峰一转,突然沉声问道:“可是上官妍派你来的?”

    青青面色转白,垂头答道:“不是。”

    江洛儿面色一凛,再次追问道:“你可知岳青峰一事与她有无关系?”

    青青闻言一惊,抬起头来,诧异地盯着江洛儿道:“师傅绝对没有参与此事,洛儿你怎会这样想?”

    顿了顿,才轻声道:“她毕竟是你母亲,不要总是将她往坏处想!”

    江洛儿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无奈之极,心想要不是因为这种关系,我何必怕她至此。

    当下又接着问道:“我一直都在奇怪,她这几年来为何都没来找我的麻烦,你可知道?”

    青青面现犹豫之色,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呀呀牙,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要答应帮我个忙。”

    江洛儿闻言,顿时面现不悦之色,冷冷道:“我最不喜欢被人要挟,看在你当年为我敷药的份儿上,你即便不愿回答我,我也不见得就不帮你!”

    青青面颊一红,慌张道:“洛儿,你别恼,我告诉你就是了。”

    江洛儿忙暗自凝神,只听青青低声说道:“师傅这几年都忙于其他的事,我只有一次听她提起过,她说既然找到了你,她已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来对付江平远,不急于一时!”

    江洛儿闻听,顿时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可清楚上官妍为了复仇,什么疯狂之举都能做得出来,现在听到她确是在打自己的主意,怎能不分外地担心呢!

    青青并未留意到江洛儿神色骤变,只低着头继续说道:“师傅的为人你也清楚,她向来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性子,我虽然是她最宠爱的弟子,但也并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她既不说,我便也没办法探知。”

    青青说到此处,不由抬起头来,对江洛儿歉意地一笑。

    江洛儿心中连连叫苦,一时间脑筋飞转,只想着上官妍最有可能在打什么主意,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全然没有留意到青青脸上已换上了一副既羞又怯的神情。

    “洛儿,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青青的声音将江洛儿的思绪从老远的地方拉了回来,江洛儿茫然地看向青青,这才发现她的异像,当下不解道:“你倒底要我帮你什么忙?”心中又加上了一句:也用不着羞涩至此吧!

    青青腼腆地垂下头,用几近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能帮我约见杨萧一面吗?”

    “什么?”江洛儿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不由诧异地叫出声来。

    青青面色绯红地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睁大了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江洛儿的反应。

    江洛儿岂是不解风情之人,见状已明白了她的心意。微微皱眉道:“青青,我不是打击你,我那杨大哥对人冷漠得很,你要是喜欢上了他,只怕是有得你伤心的啦!”

    青青面色更红道:“可是我几年前就已经喜欢上他啦,这几年要不是师傅和家里人都不准我出来,我早就去找他了!”

    江洛儿面带不可思议之色,重新打量了身前的这个女子几眼,才再次开口道:“青青,当年你也不过是与杨大哥交过一次手,还蒙着面巾,你既不清楚他倒底是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他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感觉,你不觉得就这样去见他太过唐突了吗?”

    青青闻言,眼圈忽然一红道:“我又怎会不清楚,可我家人已经为我许下了亲事,不容我再犹豫了。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想直接到广西去的,半路上却闻知了武当大会之事,心想你爹爹既然会来,他可能也会来的,才又折回头,到这里来等他。”

    盯了江洛儿一眼,又道:“我也知道这样做唐突,本来正在发愁该怎样约他私下见面,偏巧遇到了你,若你肯帮我,我就再不用愁了。”

    江洛儿听了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青青见江洛儿不表态,忍不住带着哭音哀求道:“洛儿,你就帮帮我吧,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啦!”

    江洛儿无奈开口道:“青青,不是我不帮你,你不知道我杨大哥那个人,我从小就未见他理睬过任何女子,我要是就这么冒冒然跑去对他说,‘有个女子爱慕你,想要约你见上一面。’我猜他不但会全然不理,说不定还会骂上我一顿呢!”

    当然,杨萧从小到现在,从未对江洛儿说过半个不字,江洛儿心中清楚,无论自己如何过分,杨萧是绝对不会责怪自己的,但是青青的要求实在是太过离谱,江洛儿心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勇气对杨萧开口说出此事的,便唯有推却了。

    青青见状,不由得轻声啜泣起来,江洛儿摇头道:“你哭也没用呀,再说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杨大哥了,谁知他是不是已有了心上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青青哭得更凶,已从低声呜咽变成了放声哭泣,吓得江洛儿连忙哄道:“你这是作什么?让人听到了怎么办?”

    “你先别哭了,让我想想办法吧!”江洛儿最终无奈说道。

    想必青青便是一直在等她这句话,听她终于说出来,马上就止住了哭声,面露喜色道:“洛儿,你最有办法了,你一定能想出法子来帮我的。”

    江洛儿无奈地横了她一眼,轻声道:“我爹爹和杨大哥最迟也应该在初四那天赶到武当,但要商讨初五大会一事,想来是抽不出时间的,看来只有安排在大会之后了。”

    “这样吧,初五当晚,你藏在后山的竹林内,我会设法将杨大哥带到那里去,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靠你自己啦!”

    青青急忙频频点头,一双水灵的大眼顿时又焕发出神采来。

    初五,万里无云的一个好天气,不过辰时,武当金顶上已是人声鼎沸。空旷的练武场内早已站满了年纪各异、背景有别的江湖人物,那些系出名门正派的,神情冷傲、举止得体,来自黑道绿林的则是大多满脸的不屑、粗犷而不拘泥,还有一些讲不清来路的,分散在各处,冷眼观望。

    江洛儿已在前一天拜见过普世大师和岳掌门等首脑人物,也与江平远、倪恒、杨萧等魔教之人碰了面,今天一大早就夹杂在人群之中,寻了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同其他人一样静心等候,潜龙影凤两人则是悄然地护在她左右不远之处。

    大会要至己时才正式开始,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难免东聊西扯,江洛儿因为昨夜梦见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而半夜惊醒,精神不免有些萎靡,再加上分外忧心此征兆与岳青峰有关,心情自然是格外地沉重,但四下里纷杂的谈论争执之声还是时不时地会钻进她的耳中,引起她的注意。

    只听身前两人正在小声嘀咕,一个说:“老哥,你不是见过凌云裳一面吗,她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美貌,连武当掌门之子都能豁得出去,作下这等色胆包天之事来吗?”

    另一个哼了一声道:“武当掌门的儿子又怎样?还不一样是个男人#鹤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可告诉你,那凌云裳的花容月貌可不是徒有虚名的,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要说姓岳的这小子作出这等事来,我一定相信,何况听说还是凌云裳本人指正的呢!”

    这两人显然是关心桃色更胜时局的人物,江洛儿听了没几句,便很快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了开去。

    不久,身后方两个老者的对话传进了她的耳朵,到是令她留起心来。

    其中一人声音厚重,连声叹息着说道:“想不到这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中原武林就要因此事而再起风波啦!”

    另一个略为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满含不屑道:“团结,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这千年积袭下来的恩怨这么容易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吗?只不过是普世那老和尚和江平远两人在苦撑着这团结的表象罢了,私低下还不是各具戒心,将明争转为了暗斗!统统是作给外族看的。”

    最先开口那人不满道:“李老弟,你怎么还是这副脾气,话可不能这么说,要知道如今南宋偏安一偶,周边各族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快肥肉,如果我们自己内部就不团结的话,这大宋的江山还保得住吗?”

    不待另一人答话,他又继续说道:“好在当今朝廷英明,我听说本次大会也会有朝廷派来的钦差参加,想必定能想方设法平息解决此事。”

    那个沙哑声音的李姓老者闻听了这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冷笑起来,片刻,才以嘲笑的口气说道:“我说你天真你还不服气,你知道什么!不错,朝廷是派了钦差来,可你知道吗?这钦差可是有两位,一位是枢密副使肖远声的门生,另一位则是中书侍郎王炎的女婿,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啦!”

    “喔?能有什么文章?”

    “别看这肖王二人同属宰辅执政,官阶相同,但他们背后撑腰之人却是不同,肖是当今圣上的爱臣,王则是史宰相的亲信之人,你说能一样吗?”

    另一老者听到这里忙“嘘”了一声,连声道:“莫论政事,莫论政事!我们习武之人管这些官场上的事作什么,小心惹火烧身!”

    他在那边仍在不住地劝说,这一边的江洛儿却已将这番话记在了心中。

    想到自己这几年来都在专注于势力的扩张和财富的积累,还一直没有太过关心朝政,一方面是从自己所能回忆起来的历史情节来看,赵昀与史弥远的冲突还未到正式爆发之时,另一方面是考虑到赵昀登基的最初这几年,他的势力十分薄弱,实难有所作为,怕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同时自然也是借助不上他分毫。

    但是现在看来,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似乎已开始显露出来,想必此次大会派出两名钦差也是他们在朝堂之上抗衡的结果吧!

    这样边听边胡思乱想,时间倒也过得快些,一阵浑厚的钟声响起,整个金顶为之侧目,包括江洛儿在内的等候众人都不由得禁声凝神,知道时辰已到,这当前最令南宋武林瞩目的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在四个神情肃穆的武当弟子引领下,普世大师及江平远等人鱼贯入场,登上一处早已布置好的面北平台,依次落座。

    江洛儿离得并不太远,自然看得分明,只见两人身着朝服的男子,一约四十有余,一约三十出头,分坐在了首席,普世大师与自己的爹爹则是各自位其下首。想来传闻确是不假,朝廷竟然真的派出了两位钦差出席。

    正在琢磨间,一个白发须眉的高大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台中央,先是冲四下里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在下京远镖局郝子扬,应少林普世大师及魔教江教主之邀主持此次大会,受此重托,郝某深感荣兴之至。郝某的为人想必大多数朋友都听说过,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懂取巧绕舌,在这里不想多讲场面上的话儿,就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

    他话音一落,场上纷纷响起喝彩之声,江洛儿只听身后有人在对同伴低声说道:“听说这郝老爷子最是正直爽朗不过了,立场也一向中立,请他来主持大会确也恰当!”

    这时台上已开始介绍列席的贵宾,江洛儿只听得有一位是枢密院的贺大人,另一位是中书省的黄大人。

    介绍完毕,郝子扬将召开此次大会的原因简单陈述了一番,言明此事件影响深远,为免草率,特广邀各方豪杰参与公审,力求公正客观,给江湖武林一个交代。

    接下来就是绿林盟的盟主凌宵登台,这人江洛儿还是首次见到,只觉他又矮又胖,相貌粗俗,顿时不由升出疑问来,这人的女儿怎可能生得如众人所传的那般貌美如花呢?

    只是这凌盟主一开口,江洛儿的心顿时就紧绷了起来,再无暇乱想。

    “诸位朋友,凌某今天站在这台上,实在是痛心之至呀!想必大家都知道,凌某老来才得一女,爱若掌上明珠,小女云裳生得标致又可人,也算得上是甚慰我心,只是上月初从平江归家后就一直哭泣不休,待我仔细查问,才得知竟然是被武当的岳青峰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

    说到此处,他双眼一红,竟似再也说不下去了,隔了良久才用双袖拭面,悲愤叫道:“武当一向自持是名门正派,不将我们黑道之人放在眼里,如今掌门之子竟作出这等丑事来,武当众人却仍是一意包庇,不肯将罪魁祸首交出来惩办,大家说这还有天理了吗!”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已有不少人纷纷出声附和。江洛儿暗自摇头,心知这凌宵确实是个人物,几句话讲得简单明了,声情并茂,一开场就极具煽动性。

    却听凌宵继续说道:“凌某主持绿林盟已有多个年头,一直以来都谨守当年发下的‘武林团结,共浴外敌’的誓言,对内竭力约束部属,对外则是无论黑道白道,一律结交友好,谁知自己的女儿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今天我说什么也要为云裳讨个说法,请两位大人,普世大师和江教主主持公道,让岳掌门交出他的孽子,我要亲手毙了他,为小女报仇!”说到最后,他已是咬牙切齿,满腔的恨意展现无疑。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更是有人大喊出声道:“对,将岳青峰那个无耻之徒交出来!”“交出来,不容包庇!”……立时间,场内的气氛紧张起来。

    这时,台上的郝子扬再次站出,使劲咳嗽了一声,挥手制止道:“大家不要吵!事实真相还有待查明!不要吵!”

    普世大师这时也起身道:“阿弥托佛!此事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毕竟至今为止,双方当事之人都未亲自予以证实,我们还需深入探查才为妥当。”

    台下又有声音叫嚷道:“还有什么可查的?难道人家好好的女儿家还会编排谎话,致自己的名誉于不顾不成?”

    此话听来确也合情合理,众人闻听又再次附和起来。

    那仍在台上的凌宵更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悲声道:“不错,这段时间来,我那云裳孩儿几欲寻死,都被我拼命拦下,她的情绪已近失控,无法出来当面指正,难道因此就否定事实,对那无耻之徒不予追究了吗?难道你们白道中人就可以是非颠倒,为非作歹也可逍遥法外了吗?”

    几个连珠炮似的反问顿时又掀起台下的一片支援响应之声,江洛儿冷眼打量,发现黑道中人群情激愤,白道众人却是大多脸色尴尬,不少人虽然面带怒意,却只是极力克制忍耐。

    台上的郝子扬再次出声喝止,拉开嗓门喊道:“不要吵,为求公正,下面我们请武当的岳掌门上台!”

    在众人的一片嘘声中,江洛儿只见自己早已熟悉的武当掌门应声走上台来,神情却也是分外地悲愤。

    然而,还未待他站定开口讲话,那凌宵却是一步冲上近前,手指他的鼻尖叫骂道:“岳老儿,你养子不教,却还有什么话好说?!”

    岳掌门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毫不示弱道:“凌宵,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儿青峰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也发誓说从未对你女儿起过丝毫歹意,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众人面前宣扬此事,口口声声说我儿污辱了你的女儿,我问你,可敢叫你女儿出来当面对峙?”

    凌宵冷笑道:“这么说,你是怀疑我诬陷你的儿子啰?”

    “是人都想得出这样做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难道我会拿自己女儿的名节开玩笑吗?”

    “况且,我还有人证!”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立时静寂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事态的进展。

    台上的普世大师和江平远都不由得一楞,江平远沉声道:“凌盟主,你真的有证人吗?为何直到此时才说出来?”

    凌宵抱拳道:“江教主,我当年就对你说过,这些自诩正派之人都是虚伪小人,不可轻信。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我凌某自是绝不再会相信他们,为保此证人的安全,只好如此,望见谅!”

    说着,右手一挥,作了个手势,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骤然间跃上台来。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出声道:“玉老虎!”

    江洛儿举目细望,却见一个面孔白晰如玉的女子已亭亭玉立于凌宵身侧,俊俏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对若隐若现的酒窝,越看越觉可爱之极。

    女子对着台上几人和台下众人各施了一礼,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小女子乃是云裳妹妹的闺中密友,平江之行一直与她相伴。”

    “姑娘可能为岳青峰奸污凌云裳之事作证?”郝子扬应声问道。

    女子神色一黯道:“可以!”接下来便将她与凌云裳二人如何在平江巧遇了岳青峰,岳青峰又是如何难掩对凌云裳的爱慕之意,遭到拒绝后,偷偷潜进凌云裳的客房将她奸污,以及凌云裳在事后如何对自己哭诉,一一在众人面前娓娓道出。

    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听起来并无半分破绽,尤其是讲述到最后,这女子已是声音哽咽,泪光涟涟,端得是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更是令许多人深信不疑。

    江洛儿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狐疑地紧盯着她,分外细心地观察着她讲话时的神情与动作,可是直到她口中最后一字讲出,也没发现她有任何心虚的表现,一切看起来,听起来都格外地真实可信。

    江洛儿忍不住暗自沮丧,却突然听到身畔传来一声轻叹,侧头看去,赫然发现一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旁边,仔细一打量,竟然还不陌生,正是不久前在山下小镇里见过的烈姓少年,青青的堂弟。

    少年见江洛儿注意到了自己,便微微颌首打了个招呼,压低了声音道:“江姑娘,看你刚刚的神情分外专注,想必是在寻找此女证词之中可疑的迹象吧!只是,在下看来她的言谈举止却是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恐怕岳青峰这下很难推卸责任啦!”

    江洛儿眉尖微颦,轻声回道:“太过完美,反而就不可信啦!”

    少年闻言不由一楞,细一琢磨,虽是极为简单的一句话,却似蕴藏着深意。想到自己以前总是从别人口中听闻此女如何地不同凡响,心中还甚是怀疑,现今亲眼见到,竟也隐隐产生出类似的感觉来。他向来对平庸之人不屑一顾,骨子里甚为高傲,原本赶到武当来,存下了心思要见识此女,也不过是因为好奇,第一眼见到江洛儿,虽觉倾慕,却是在很大程度上被她的容貌所吸引,待到金顶之上刻意寻到她近前,短短的几句对话,才令他真正地对江洛儿另眼看待起来。

    他这么一走神间,台上情势已是起了变化。岳掌门的一张老脸已涨成了酱紫色,紧瞪着那女子,半天讲不出话来。普世大师与江平远两人都眼露惊异之色,各自沉思不语。反而是两名钦差中较年轻的那一位,站起身来,清了清喉咙道:“我看至此就不必再查问下去了,事情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那岳青峰何在,快出来认罪吧!”

    除了凌宵和玉老虎以外,台上其他几人都不由自主对他投去诧异的目光,岳掌门更是虎目圆睁,狠狠地盯住了他。

    不待他再次开口讲话,另一位年长的钦差已然起身制止道:“黄大人,你我二人受命之时,圣上的旨意不是已经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只可旁听,不可干涉,这江湖之事还是要由武林之人自己定度。难道黄大人忘记啦?”

    那黄姓官员闻听,面上微呈怒意道:“贺大人,你这样说难道是在暗指我意欲违抗圣意吗?这顶帽子黄某可是万万戴不起呀!黄某起程之前,王大人特意交代过,史宰相已经发下话来,此事事关重大,定要秉公办理。难道我连一句公道话都说不得了吗?”

    “黄大人误会了,贺某不过是提个醒儿罢了,我们同朝为官,谁都清楚,圣喻为天呢!”

    “哼!”黄姓官员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却心知此话是再不能接下去的,虽然不满,也只好闷声退回了座位。

    只是他们这一出小小的争执,落在明眼人眼中,已经足够了。江洛儿心中暗自叹息,知道赵昀与史弥远的冲突已然明朗,两人各自的拥护者在针锋相对时便连掩饰的意图都没有了,可想而知,那朝堂之上的争斗会有多么激烈!也许,现在已是时候出现在赵昀身边了。

    两位钦差再次归座后,局势愈发不可收拾起来,台下黑道众人纷纷叫嚷着惩办肇事者,正派中人却是更加闭紧了嘴巴,台上的凌宵更是口口声声指着岳掌门的鼻子要他交人,而普世大师、江平远,连带着那被请来主持会议的郝子扬都在暗自着急,却一时间也无能为力。

    岳掌门与凌宵之间的冲突已是一触即发,正在此时,却有一个头发零乱飘散的人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该人已跃上台来,几步插进两人之间。

    “青峰!”台上的岳掌门及台下的武当弟子看清此人后,都不禁惊楞,岳掌门更是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江洛儿看得分明,这上台之人不是岳青峰还能是谁,她自己的一颗心也就此提得老高。

    岳青峰虽然披头散发,一双眼睛却是分外地明亮,他并不理睬他人,只直视着尚在台上的红衣女子,悲声质问道:“玉老虎,我岳青峰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编造如此谎言来害我?!”

    那红衣女子尚未作答,凌宵已恨声喝道:“小子,你有胆作下好事,却不敢承认吗?”

    谁知岳青峰听了,却置若罔闻般缓缓转过身去,面向自己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含热泪道:“爹爹,青峰从小受您教诲,不敢作半点错事,却不明白为何有人要陷害孩儿!孩儿在此向您保证,孩儿此生绝对未曾碰过凌姑娘半个指头!”说着,俯身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接着他站起身来,面向着台下众人,大声喊道“我岳青峰向天发誓,此生绝没作过任何有损武当名誉,败坏江湖道义之事!苍天在上,岳青峰愿以死明志!”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已如闪电般从他袖口飞出,稳稳地扎入了他自己的左胸……

    岳掌门的悲呼声,台下众人的惊叹声,所有这些都没能影响江洛儿的意识,她眼睛睁得老大,定定地直视岳青峰倒下之处,半晌,身子摇晃了一下,才仿佛骤然间醒转过来,当下毫不迟疑地向着平台方向冲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青峰哥的心脏竟然是在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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