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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雁渡寒山



    彩儿叽叽嘎嘎把经过述说了一遍,最后道:“幸好彩儿机灵,悄悄溜走,不然连给你报信的人都没有啦。”

    年旃冷笑道:“狗屁,是那老鬼根本不在乎别人找他茬子,不然别说你是只鸟,就是只蚂蚁,也休想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彩儿最怕年旃,吓得赶紧住嘴,用乞怜的目光瞧着丁原。

    丁原沉默片刻道:“玉儿,安阁主有下落了,你这就随彩儿去拜见她吧。”

    彩儿急道:“我不去,我要救小姐!”

    猛然脖子一疼,被年旃从冥轮里冒出一把抓着道:“你这么个小不点去了又有何用,不如陪老子在这玩玩。”

    彩儿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扑腾小脚求救道:“丁原,丁原,快救救彩儿!”

    丁原从年旃手里接过彩儿,说道:“老鬼头,彩儿也没惹你,你吓唬它干什么?”

    年旃把眼睛一瞪道:“它怎么没招惹我?这扁毛畜生一来,你就要扔下老子去找鬼先生拼命。哼,我没把它烤了吃,已算客气。”

    丁原道:“你放心,我最多三、五天就可赶回,稍后盛师兄也会赶来,有他在,你的事情断不会出什么差池。”

    年旃冷冷道:“老子是害怕你没命回来。仙鬼门可说是天陆最诡秘的一个门派,鬼先生百年前已与老夫并称当世十大魔道高手,一身奇门遁甲的妖术不在苏真之下。更麻烦的是,他是当今使毒第一大家,散仙见了也头疼三分。

    “你别以为自己如今参悟了大乘境界就如何了得,大漠此行,十有八九要把小命搭上,却也救不回你的心上人。”

    丁原漠然道:“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干系。”

    在说出这话时,他的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听着彩儿的报讯,丁原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赶到大漠中,从鬼先生的手中救回姬雪雁,前一刻的冷漠与克制早就不翼而飞。

    纵然他可以参悟天道,纵然他的心如死水,但在这瞬间已清楚的醒悟到,自己终究无法抹去雪儿的影子。

    苏芷玉说得对,如果先前没有拦下彩儿,如果彩儿在草庐中见不着自己又匆匆离去,他必定会悔恨一辈子。

    此刻他的心中,对姬雪雁的恨也好、怒也好,尽皆荡然无存,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喊:“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苏芷玉静静的在身旁凝望着他,芳心中早猜知丁原的心思,却什么也没说。

    年旃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你这话就留着骗自己玩吧。说不得,老子为了自己的肉身也须陪你去走一遭。嘿嘿,已有一百多年没见那老鬼,正可试试他的天贝珈蓝现今有了几分火候?”

    丁原摇头道:“不必了,老鬼头。你乘这几日工夫,设法去搜寻三腿金蟾,大漠又非阎罗殿,丁某能去得,自然也能毫毛不少的回来。”

    苏芷玉明白丁原生性孤傲,从不愿为己之事牵累他人。而年旃越是将鬼冢之行说得凶险,他更是不会让别人同行。

    可话虽如此,苏芷玉也无法坐视不理,令丁原孤身犯险,于是依然提议道:“丁哥哥,便让玉儿同你前往吧,或许也可帮你破解去鬼先生的奇门遁甲之术。”

    丁原一怔,他现下已然明了苏芷玉对着自己的一往情深,焉能再答应她为了自己再深入大漠,冒着生死之险去解救姬雪雁?如此一来,自己却将玉儿置于何处?

    他摇了摇头,说道:“玉儿,你还是与彩儿去拜见安阁主吧,这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苏芷玉思忖道:“丁哥哥这么说,自然是为了顾念我的感受。可这么一来,他孤身一人为姬姐姐涉险,又怎能教人放心?”她的心中又甜又酸,却努力以笑容掩饰道:“芷玉今天才答应过丁哥哥,要陪着你一起将姬姐姐找回来,怎能刚说出口便食言?”

    丁原心中感动,凝视着苏芷玉真诚温柔的明眸,再说不出话来,只好问道:“那安阁主那边你又如何安排?”

    苏芷玉胸有成竹道:“就请彩儿辛苦一回,将芷玉的行踪捎给安师叔。想来她老人家开明大度,必不会因此责难芷玉。”

    彩儿闻言小声说道:“丁原,彩儿也想一起去救小姐。”

    年旃怒道:“你休想,就乖乖留在这里陪老子,看我后头几天如何调教你。”

    彩儿哀号道:“不要啊,丁原,我不要跟这待在铁轮子里的老怪物一起!”

    丁原安慰道:“彩儿,老鬼头不过是吓唬着你玩。你这就去找安阁主报信,然后与老鬼头回草庐等我回来。”

    彩儿飞出丁原手心,说道:“丁原,你可一定要将小姐救出来啊。那老怪物说要将小姐铸成血鼎炼化,去晚了,小姐可就没命了。”

    年旃道:“既然知道时间紧迫,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快带老子去那密林。哼,说不准运气好,老子也能争着一枚三叶奇葩。”

    彩儿勃然变色道:“你、你也跟彩儿去找安阁主?”

    年旃悠然道:“安孜晴老子是不想见的,她必定也没兴趣多瞧老子一眼。不过,我若不跟去,你偷偷溜了,老子后面几天却找谁去玩?”

    彩儿一脸苦相,又不敢违拗,惟有认命,引着年旃朝着原路返回。

    苏芷玉目送年旃与彩儿的身影消失不见,转眸向丁原嫣然浅笑道:“丁哥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路吧!那鬼冢的具体所在,连天一阁的记载中都语焉不详,我们到了大漠还须费番心思找寻。”

    丁原却没有动,注视着姬雪雁徐徐道:“玉儿,你该知道她与我之间的往事,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你更该明白我对大漠之行其实毫无把握。

    “就是这样,你还要跟我去么?”

    苏芷玉脸上的微笑淡去,柔和平静的眼神回望着丁原,幽幽道:“丁哥哥,有你这一句话,玉儿已经足够。

    “正因为玉儿懂得姬姐姐在你心中的重要,所以更要与你一起将她解救出来。他日芷玉回归南海,也再无遗憾跟牵挂。”

    说罢,盈雪仙剑清响而起,苏芷玉手掐剑诀微笑道:“快走吧,丁哥哥!”飘然御剑朝着北面飞去。

    丁原楞了片刻,祭起雪原仙剑追着苏芷玉的背影,化作一道光华,隐入云梦大泽高空厚重的云层里。

    两人的修为均是今非昔比,可从天陆南方的云梦大泽辗转至极北大漠,何啻迢迢万里?丁原心悬姬雪雁安危,惟恐去晚一步,铸成终生之恨,路上不敢稍有停歇。

    饶是这样,两人也御剑飞驰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才进入了北地大漠。

    鬼仙门乃天陆北方大漠里的第一大派,但千年以来,派中弟子行事皆甚为隐秘,从不曾暴露老巢所在。

    只是在零星传闻中,隐约晓得鬼仙门的所在,乃是筑于沙漠地底的一处古代王公陵墓,对外称之为“鬼冢”。

    依照着鬼仙门弟子出没的规律与频率,又大约可知,鬼冢应在大漠西南的“藏红泊”一带。除此之外,也只有当世极少几人确切清楚它的位置。

    但既然晓得其外表应是座庞大的王公陵墓,也总好过大海捞针。要不然,丁原与苏芷玉真要掘地三尺才成了。

    丁原与苏芷玉接连走访了一天,询问遍藏红泊周边的住民与路经的商旅,结果一无所获。

    原来一千多年前,藏红泊附近曾有一庞大的沙漠之国,兴盛一时,势力直达天陆的汉州一带。

    在其存在的四百多年里,无数的王公贵族尽皆于生前修建了地下陵墓,大则占地上千亩,小的也有数亩,粗粗估计直不下千座。

    由于藏红泊曾是故都所在,故而这些陵墓也大多集中在此左右。随着大漠之国的衰亡,岁月的涤荡,许多陵墓都已不可考。

    要是丁原与苏芷玉想把这上千地下陵墓一一访遍,姑且不说会否有漏网之鱼,时间上也极不现实。

    到得这日傍晚,两人问遍一处方圆数十里的绿洲,依然毫无头绪。可彼此俱都微感疲倦,才发现已经两天两夜未曾有片刻的休息。

    苏芷玉看了看天色道:“丁哥哥,乘着太阳还未下山,我们再朝西面行上一段,据说那里王公陵墓最为密集,若是能遇到一二知情人,说不准今晚就能救到姬姐姐。”

    丁原何尝不是心急如焚,直恨不得立刻找到鬼冢,仗着雪原仙剑杀个七进七出,将那鬼先生碾成肉末。

    可他一瞧苏芷玉稍嫌苍白的面色,和已被大漠风沙吹得尘灰如霜的衣裳,摇头道:“玉儿,我们还是就在这儿歇上一宿。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找到鬼冢的下落,你我的功力恐怕都先要折掉三成。等养精蓄锐一晚,明天我们再往西去。

    “好在,鬼先生要将雪儿凝血铸鼎,绝非一两日之功。何况,他带着雪儿回返多有不便,也许如今仍在路上。”

    苏芷玉明白,依照丁原性子,没有救出姬雪雁前,他纵然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也绝不会罢手。如今丁原提出休息,自然是为顾惜自己,宁可受着姬雪雁生死未卜的煎熬,也不愿累垮了她。

    她心头温暖,强打精神微笑道:“丁哥哥,我不累。

    若是找不到鬼仙门的所在,玉儿也无心打坐歇息。

    “要不,我们再找上三个时辰,等到半夜旁人也都睡了,我们找个地方静修半夜,恢复精神也是不迟。”

    丁原见她执意如此,只好颔首道:“也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御风而起,向西飞驰,离着地面也不过十多丈的距离。

    此刻暮色低垂,脚下黄沙浩瀚,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尽头,沙丘起伏,在风中卷起黄色的尘烟,一轮浑圆的红日冉冉落下,把万丈余晖洒照在浩荡无边的大漠之上。

    出了绿洲十数里,周围再无人家,满目是一片黄金海洋,除了偶尔掠过天空的飞禽,难得再见到其他的生灵。

    一路上,倒是不时能够见着被流沙覆盖的皑皑牲畜白骨,上面爬着不知名的虫子,尽情享用着它们的晚餐。

    虽是黄昏,风里却仍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脚下的黄沙里,更是散发出白天积蓄的庞大热浪,令两人如坠铜炉。

    幸好丁原与苏芷玉均负着上乘的仙家修为,足够从容应对。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左右,丁原忽然“咦”了一声,定住身形,目光炯炯朝着前方一座高耸的沙丘后望去。

    苏芷玉停在他身旁,轻蹙眉头道:“丁哥哥,我们好像是要碰到了当地人所说的沙暴。”

    果然,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蓦然变色,一股黑色的巨大烟尘从沙丘后呼啸而来,数里的距离,不过只在一眨眼中就已掠过。

    风骤然变紧,吹得脚下细沙飘扬肆虐,眼前的光线很快就变得灰暗阴沉。

    天边的落日与晚霞,在铺天盖地的烟尘中消隐,狂吼的风卷裹着流沙,宛如洪水猛兽,疯狂吞噬着行进道路上的一切,似乎要将整个天地笼罩在它恐怖的淫威中。

    放眼望去,对面的沙暴咆哮汹涌,挂着呼呼的风声,漫无边际,很快就到了两人的跟前。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我们朝上飞些,先避一避吧。”

    丁原微笑道:“不错,咱们犯不着跟它较劲。”

    他的话刚说出口,突然依稀听见风中传来哭号呼喊的声音,似是沙丘背面有人落难。

    丁原立即道:“玉儿,你先躲一躲,我到前边看看。”说着全身真气鼓胀,迫开迎面扑来的风沙,向着沙丘飞驰。

    苏芷玉岂肯扔下丁原,朱唇念动真言,祭起天心灯护住二人,齐齐越过沙丘。

    只见脚下不远,有一支六十多匹骆驼组成的百多人商队,正被围困在沙暴中,滚动澎湃的风沙,毫不留情的涌上,弹指已将他们的身躯掩埋了大半。若非有那些骆驼筑起的护墙缓冲,恐怕就这一会工夫,所有人都已埋身黄沙深处。

    丁原与苏芷玉见形势危急,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双双飘落在商队当中。

    天心灯尽管厉害,奈何商队人数实在众多,红光笼罩的范围也不过其中部分而已。

    当下丁原心念急转,抱元守一,体内三股旷世心法合铸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喷薄而出,在体外幻化作一团白色亮丽光华,迅速朝着四周潮水一般蔓延。

    只刹那之间,方圆十多丈里的百余旅人,尽皆笼罩在蒙蒙白光里,至于暴露在风沙中的那些牲口,却是管不得了。

    在那白色光幕外,漫天的沙粒与怒号的狂风,疯狂的撞击着丁原以体内先天真气筑成的壁垒,直打得光雾晃动,丝丝有声,但里面的人却安然无恙,纷纷挣扎着从沙里爬出,无数欣喜的面孔、感激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丁原与苏芷玉的身上。

    苏芷玉收了天心灯,安抚那些旅人几句,让他们各自安静坐下后,正要出手相助丁原,却突然有一妇女从人群里跳将起来,惊惶叫道:“小黑,我的小黑呢?”

    人群一阵骚动,妇人又喊了几声,仍不见孩子的回答,声音里已含着绝望的哭腔。

    苏芷玉见状,走到妇人身前,柔声宽慰道:“大嫂,你别着急,好好想想他可能会在哪里?”

    妇人稍稍定神,猛的朝外奔去,口中大声叫嚷道:“小黑,小黑,你在哪儿?”她一头撞在白光上,软软的毫不着力,人却被弹了回来。

    苏芷玉赶紧搀扶住她,妇人回头涕泪横流道:“这孩子一定还在外面,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说着挣脱苏芷玉,双手拼命敲打丁原筑起的光幕。

    可这道壁垒乃仙家真气凝铸,连凡间兵刃都刺它不破,况且是一个妇人?那些同伴面面相觑,露出同情怜悯之色,外面天昏暗地,连景物都看不清楚,别说不能出去,就是冲出去了,又如何能找到失踪的孩子?

    那妇人回过身来,一把拽住苏芷玉哀求道:“这位神仙,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就这一根独苗啊。要是他死了,我以后怎么有脸去地下见孩子他爹?”双膝一软,竟给苏芷玉跪下。

    众人见状也纷纷出言哀求,皆明白眼前这两位从天而降搭救他们的神仙,是唯一的指望。

    苏芷玉看了眼丁原,见他双目微阖进入空明境界,全身光华鼓荡,尚未现出不支的征兆,于是扶起妇人道:“大嫂,你千万别这样,我这就替你将孩子找回来。”

    她身形一纵出了光幕,水色的娇影很快隐没在滔天的沙暴中。那妇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外面,可哪里还能看到苏芷玉的踪影?

    丁原尽管闭着双目,可光雾中的动静莫能逃脱他心头灵觉。

    苏芷玉飞身而出,他并不十分担心,沙暴虽然可怕,但对于如她那样修为已臻忘情境界的高手而言,也难以伤她分毫。

    但一炷香后,苏芷玉却仍然没有回来,外面的沙暴越来越大,直要把整个天地都一口吞没进去。

    他的功力与心神皆凝聚在抵抗沙暴的光墙上,无力再把灵觉延伸到外围探测苏芷玉的踪迹,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他自然可以收了真气,去找苏芷玉,但那百多旅人势必无法幸存,故此只能强按着心中焦虑,苦苦支撑。

    这凝气为光乃仙家上乘绝学,着实耗费真元。若是三、五人也就罢了,偏偏丁原必须撑起十多丈方圆护持住百多人,饶是他修为已达通天化境,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时间一长,亦开始有了心浮气促之感。

    这也就是丁原,换作旁人,莫说根本不可能以自身真气保护住这百多人,即便能够,恐怕也难以支撑过片刻的工夫。

    丁原头顶隐隐开始冒起青色烟雾,白光在不知不觉里朝后收缩,躲在外圈的人赶紧向里挪动,里面的空间越加显得狭小。

    他感觉到周围人们重新出现的惊恐情绪,耳听到那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暗自思量道:“这风沙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平息,可恨我的真元耗损得已越来越快,倘若玉儿再不及时赶回来,这里人的只怕难以保全。”

    一想到苏芷玉,丁原的焦灼之情更甚,灵台也无力再保持空明之境,心中忐忑不安,不断想到种种可能的意外,体外光影的浮动显得更加剧烈。

    他不由想道:“可惜玉儿的天心灯无法护住这么多人,否则我也可省力许多。我身上的法宝虽然也有不少,但似乎没有一样能够在眼前派上用场,要是也能有如天心灯一般的宝物,将那风沙迫退在十丈开外便就好了。”

    丁原的这念头刚一起,袖口中蓦地一动,飞出一支黑色旗幡,倏忽变大,在他头顶呼啦一声舒展开来。

    丁原一怔,须知大凡仙家法宝俱乃通灵之物,可也需要主人以真言意念催动。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遗憾没有一宝可助自己屏退风沙,这玄天旗居然自动飞了出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伏魔八宝之于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近似主仆关系,彼此一脉相通,水乳交融。如今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尽数炼化入丁原丹田,早与其心意一致,神至行随。故此丁原凝神苦思间,玄天旗已然感知主人心意,激飞而出。

    丁原毕竟聪明过人,刹那中隐约猜到其中奥妙,当下分出心神,送入一股真气注进玄天旗中。

    随着丁原意念一起,玄天旗赫然光芒暴涨,又飞高三尺不住变大,最后形成一面长逾数丈的大旗。

    “呼——”的一声,玄天旗无风而动,在半空飘舞招摇,焕发出一束束粗亮的黑色光芒,犹如飓风一般绕着玄天旗打转,不住朝四下扩散。

    丁原一喜,索性收回白光,将所有的心神与真气全部凝聚在玄天旗上。

    玄天旗得主人助力,顿时声势大振,高达十多丈的黑色光柱膨胀开来,立刻将所有人都保护在它形成的漩涡中心。它的强度或许比不上天心灯,可覆盖的范围无疑大了许多。

    如此一来,丁原省力不少,大大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们亦是欢声雷动。

    丁原仰望头顶飘摇的玄天旗,暗想道:“倘若不是机缘巧合,我哪里想得到它竟有如此妙用!看来伏魔八宝果然名不虚传,我今后有空,一定得好好钻研,何异是如虎添翼?”

    终于,沙暴渐渐平息,大漠又恢复往昔宁静。

    丁原收起了玄天旗,黑光一敛,众人才发现星垂平野,已是夜晚。周围的沙丘起伏连绵,早已面目全非,而暴露在外的那些骆驼根本找不到踪影,想来都被深埋在这场百年难遇的沙暴中。

    一阵晚风吹拂到丁原面庞上,令他感觉到少有的疲惫。刚才的经历,简直比恶战整整一天都累人,好在终究顺利的挺了过去。

    他却没有半点的兴奋,举目环顾漫漫黄沙,心中不断问道:“玉儿在哪里?”

    第七章鬼门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这里距离燕山何止几千里,但一样的弯月空照当头,银色的细沙静静的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丁原顾不得疲惫,一边以灵觉搜寻苏芷玉的影踪,一边向着空旷的广漠呼喊道:“玉儿——”

    声震四方,却不见伊人的回应。

    丁原的心一沉,飞身到数十丈高空,可幽冷清辉中,黄沙漠漠,寂寥满目。

    那些刚刚脱险的旅人见状,也齐声粗着嗓子呼喊道:“玉儿姑娘——”

    数百双的眼睛,不顾惊魂未定,帮着丁原一起寻找着苏芷玉的身影。

    丁原的灵觉搜索遍方圆三里,还是没有苏芷玉的踪迹。倘若说她已被深埋到黄沙之下,那么灵觉也着实难以察觉,这也是如今唯一的可能。

    他的心越来越紧,直似失去了什么珍宝一样,无休止的搜索,只希望能忽然听到那声熟悉的:“丁哥哥——”

    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苏芷玉的安危,想着她为自己无怨无悔的付出,想着她明知道雪儿与自己的过往,却依旧远赴大漠,只为一句承诺。他自觉平生从不亏欠谁,但突然才意识到,自己欠玉儿的竟是太多,多到他已承受不起。

    他一直告诉自己,区区的沙暴奈何不了玉儿,可见不到那熟悉的水色身影,又如何能够心安?纵然有心掘地三尺,但又从何处下手?

    忽然,丁原的目光落在手腕的灵犀镯上,他的心中立时一亮,禁不住骂道:“我真是笨到家了,有它在,还愁找不到玉儿?”

    他迫不及待的催动灵犀镯,镯子上散发出一层柔和光晕,一枚铃铛“叮”的颤动起来,指朝着西北方向。

    丁原循着灵犀镯的指引找去,大约行出三十多丈,八只小铃铛“叮叮”脆鸣,齐齐指向下方。

    丁原甫一低头,正瞧见从脚下的黄沙里腾起淡淡红光,从最先的一小簇渐渐扩展成一团。

    沙粒哗哗朝四周流动,当中升起了天心灯。在红色的灯光笼罩中,苏芷玉樱唇含笑,怀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冉冉飘起。

    丁原一阵狂喜,降下身形叫道:“玉儿!”

    苏芷玉收起天心灯,向着丁原道:“丁哥哥,你没事吧?”似乎在她心目中,丁原的安危永远比自己来得更加重要。

    丁原从苏芷玉怀中接过居然熟睡过去的孩童,问道:“你怎么给埋在沙下这么久?我的灵觉也搜索不到,全靠着灵犀镯才找到你的方位。”

    苏芷玉见着丁原焦灼的神情,歉疚的一笑道:“这孩子被风沙埋到地下,我费了好半天才找到。

    “本想抱着他立刻返回,可发现他的呼吸已然停止,倘若不及时施救便活不过来。所以芷玉只得在沙下祭起天心灯,以真元疏通他的心脉,总算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丁原望着苏芷玉憔悴的玉容,沉声道:“玉儿,今后可不准再这样跟我玩失踪,更要好好保护你自己的性命,明白么?”

    苏芷玉心弦一颤,芳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暖融融的堵住,抬头凝视着丁原关切的神情,重重点了点头。

    刹那,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却又好像是第一次彼此触摸到对方的心跳。

    苏芷玉的面颊不觉中浮起一层娇艳的红晕,悄悄垂下了头,但那双眼里浮现的,依旧尽是丁原温暖热切的眼神。

    那些旅人从远处欢呼着奔跑过来,好似在迎接凯旋的英雄般,将丁原与苏芷玉包围在当中。

    妇人从丁原手中接过安然无恙的小黑,紧紧搂在怀里已是泣不成声,双腿一软,又要给丁原跟苏芷玉下跪。

    苏芷玉急忙拦住,小黑却在喧闹声中醒来,他睁开迷茫的大眼,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猛然瞧见了自己娘亲,哇的哭着紧紧抱住妇人不肯松手。

    丁原静静望着这幕母子劫后余生的团圆喜剧,忽然想道:“其实哪怕是最平凡的人,心中也会藏着最真挚的感情。这位大嫂适才明晓得沙暴的可怕,但仍要不顾一切的冲出光幕寻找儿子。天底下所有的娘亲,都该是一样的吧。倘若我的亲娘还活着,她也一定会是如此。”

    莫名的,他有些羡慕起妇人怀中的小黑。

    几个看似这群人头领的中年男子,在一旁窃窃私语几句,其中一人走到丁原与苏芷玉近前深深拜倒道:“多谢两位神仙救命之恩,我们是要去关内做珠宝生意的商人,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报答的,就请你们收下大伙的一点心意。”

    男子说着,从身后一人手里,捧过几串光华璀璨的珠宝,就要送给两人。

    丁原摇头拒绝道:“你们不用如此客气,我们不过凑巧路过而已。这些珠宝价值不菲,可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用处,你们还是自己留着,拿到关内卖个好价钱。”

    那男子还想劝说两人收下,丁原抢先道:“你若真想报答,便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他微笑道:“看诸位模样,应是常在大漠行走,可有听说过一个叫做鬼冢的地方?”

    那男子一怔,回头看看身后几个同伴,意似征询。

    其中一个虬髯汉子喃喃自语道:“鬼冢是什么地方,我好像从来也没听说过。”

    丁原微感失望,但想到这般隐秘的所在,这些商旅不知道实属正常。估计见过的人,恐怕都早已成了真鬼。

    另一汉子呵呵笑道:“难不成那地方经常闹鬼,所以才有这般古怪的名称?”

    苏芷玉嫣然道:“据说鬼冢本是一座古代王公的陵墓,只不过如今里面住了些妖人,是不是经常闹鬼便不晓得了。”

    为首的中年男子眼睛蓦然一亮,颇是兴奋的道:“老铁,你还记得今天下午咱们遇见的怪事么?”

    被称作老铁的虬髯汉子“啊”了声道:“对啊,不说我还真忘了,说不准跟两位恩公口里的鬼冢,就是一码子事。”

    丁原急忙问道:“诸位下午时候究竟遇上了什么怪事?”

    中年男子道:“从这里往西三十多里,有一处颇大的绿洲叫作‘白盐镇’,因为镇外有一座咸水湖盛产白盐而得名,咱们每回过这大漠都会在那里歇上一宿。可今天下午到了镇上,却见家家大门紧闭,街面上连人都没有。”

    苏芷玉奇怪道:“这是为何,难道是有强盗前来打劫?”

    虬髯汉子道:“不是强盗,我们一问,才晓得镇子上又闹鬼了。昨天一夜里,有七、八个壮年男人被那饿鬼吸干了精血,死在自家床上,家里的人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更蹊跷的是,镇子上一下失踪了二十多个女娃儿,清一色都是没出嫁的黄花闺女,谁也不晓得这些人是怎么给绑出镇的?”

    中年男子苦笑道:“白盐镇以前也闹过几回鬼,可哪一次都没这回凶。我们听说这事,哪里还有胆子在镇上宿夜?商量着再往前赶上一程,不巧又撞上了沙暴。要不是蒙两位恩公搭救,咱们这些人没让饿鬼吃了,却也教黄沙给活埋啦。”

    丁原心中渐渐亮堂起来,就宛如在重重迷雾里终于找着一线曙光,转脸望了苏芷玉一眼,继续问道:“大叔,那白盐镇附近可有什么王公陵墓?”

    中年男子想了想,摇头说道:“这可没听说过,不过那些陵墓过了这么多年,给黄土埋到了地底也是有的。两位恩公不妨去找几位当地年长的老人询问一下,说不定会有人知道。”

    两人谢过商旅,御风朝着白盐镇飞去。因有了鬼冢的一丝端倪,连日的疲惫此刻顿时一扫而空,只想着能尽快找到正主,救出姬雪雁。

    苏芷玉见丁原一路若有所思,也不说话,禁不住问道:“丁哥哥,你在想什么?”

    丁原缓缓答道:“我是在想,倘若白盐镇闹鬼的怪事确是鬼冢弟子所为,那么他们掳掠那些少女做什么?”

    苏芷玉沉吟道:“芷玉也在想这个问题,或许是鬼先生已然回返,迫不及待的打算铸鼎凝血,但又需要若干少女的元阴以作药引,故此才连夜派遣门下四处劫掠。至于那些被吸干精血的壮年男子,多半是那些手下肆意为之,而非鬼先生本意。”

    丁原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可又担心,鬼冢并不在白盐镇左近,否则鬼先生这么做也未免太狂妄大意了。”

    苏芷玉赞同道:“不错,以鬼先生的精明,绝对不可能在鬼冢附近掳走二十多个少女,不然鬼冢的具体位置,早为天下人所知了。但白盐镇一行仍有必要,也许那些人会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丁原抬头瞥了眼清朗的夜空,寒月如钩,星河灿烂,丝毫没有了沙暴的痕迹,他轻轻道:“但愿如此。”

    一直,他并不相信天亦有情,但这次他却宁可信了。

    三十多里,御风而行也不过片刻,白盐镇已然遥遥在望。

    夜凉如水,当白天的酷热散尽后,大漠的夜晚变得异常寒冷,一座银色的湖泊镶嵌在黄沙深处,犹如一枚宝石闪烁着粼粼柔光。

    白盐镇的住户不下数千,多半是以贩制白盐为生,星罗密布的土屋散落在绿洲上,已进入了梦乡。

    镇子里却依然有灯火在游动,原来是数十个壮年男子自发组成的团练正在巡夜,以防饿鬼再次光顾。

    丁原与苏芷玉收住身形,悄然伫立在小镇东首的一处土坡上,站在这里,足以将整个白盐镇俯瞰眼底。

    小镇里一片静谧,偶尔传来的打更声伴随着夜风,吹拂向远方的天际。

    苏芷玉注视脚下小镇,轻声问道:“丁哥哥,我们是不是先去找那些巡夜人问询一下,也许能得着些许线索?”

    两人走下土坡,刚到镇口,丁原猛然停住脚步,目光闪动在黑夜中搜索一番。

    苏芷玉低声道:“镇子里有一股血腥味道,隐隐透着杀气。”

    丁原点点头,回答道:“至少有十四个人,两人一组,散布在各处。”

    苏芷玉轻蹙秀眉道:“这可有些麻烦,不过他们应与鬼冢有关。”

    丁原胸有成竹道:“我有办法。”

    他冲着镇子里朗声说道:“鬼仙门的徒子徒孙,统统给小爷滚出来,今天晚上便是你们的忌日!”他的话音并不响亮,却以浑厚精纯的先天真气徐徐送出,顷刻传遍白盐镇每个角落。

    那些巡夜的壮丁正自愕然,不防各处的土屋中窜出十数条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射向镇子东头。

    一时白盐镇中警锣大振,人声鼎沸,无数灯火次第亮起,直比过年还热闹许多。

    丁原与苏芷玉见那些黑影扑将过来,不由相视一笑。

    苏芷玉道:“丁哥哥,我们先撤上土坡,再来款待他们,也好避免伤及村民。”

    那些黑影来得好快,苏芷玉开口时,这些人尚在数十丈开外,等最后一字出口,当先两人已到了近前。

    丁原傲然一笑道:“这里太小,待小爷给你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埋骨头。”

    说罢,与苏芷玉双双飞起身形,几个起落,重新回到土坡之上。

    两人有意隐藏实力,以免惊退对方,因此刚一站稳,十数条黑影已接踵而至,成扇面散开隐成合围之势。

    丁原扫视过这些黑衣男子,果然有十四个之多,俱是肌肤惨白,隐现青灰之色,想是终年少见阳光与修炼魔功所致。

    一双双的眼睛犹如碧绿鬼火,正自恶狠狠盯着两人,手中的弯刀在月光里荧荧生辉,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当间一名中年长发男子寒声道:“老子当是哪家的高人,原来不过是两个刚断奶的娃娃,居然也敢羞辱到鬼仙门的头上,是嫌活得长了?”

    丁原在刚才黑衣人的一阵追击中,已瞧出这些人的功底虽然不差,可比起两年前的自己尚有差距,更莫说如今了。

    他悠然伫立,听得中年长发男子自报家门,不由心中暗喜。两日的寻访,眼下总算有了着落,哪里还有空跟这些鬼仙门的徒子徒孙饶舌斗嘴?

    他嘿嘿一笑道:“玉儿,替我压阵。”身躯如风飞起,连雪原仙剑也置之不用,赤手空拳杀入黑衣人中。

    他知道这些人个个沾满血腥,皆非良善,故此下手毫不留情,眨眼便将其中两人毙于拳下。

    中年长发男子显然是一行中的头领,见状心头一凛,知道遇见了强敌,急忙呼喝道:“大伙儿一起上,先宰了这小子再说!”

    余下的十二人呼啦一声围住丁原,顿时刀光映月,杀气腾腾,却把那苏芷玉撂在了一边。

    苏芷玉好整以暇,悠闲的站在外圈。

    她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丁原的对手,又不愿意肆意杀生,所以索性让丁原放手施为,解决这群穷凶极恶之徒。

    说起来这些黑衣人也非庸手,在鬼仙门第二代弟子里,也都算小有成就。

    可惜丁原与苏芷玉却不是任他们吸精吮血的普通村民,放之当今天陆都属于翘楚人物,哪还有他们猖狂逞凶的分儿。

    丁原体内大日翠微都天真气飞速流转,带起一蓬蒙蒙白光,匹练般游走于重围中。十几把弯刀好似空架子,总有偌大的空隙任由丁原驰骋纵横。

    伴随着凄厉的惨嚎,一具具尸体从战团中抛跌出来,圈内剩下的人更无斗志,不约而同往四面逃散。

    苏芷玉飞身出手,将两个朝南逃窜的黑衣人轻松点倒在地,丁原也留下了另一个。

    惟独长发中年男子,依仗着高出同伴一筹的修为,足不点地,化作一溜黑烟蹿出二十多丈远。

    丁原也不去追,心念微动唤出辟神鞭。

    三尺长的金鞭在空中清脆一响,分成一十三节,恰似一条金色蛟龙掠空而起,直射长发男子背心。

    那男子闻得背后风声如雷,光华如雾,知是躲不过了。无可奈何里转身抽刀劈出,只盼能阻一阻辟神鞭的来势。

    丁原心中冷笑,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一催,辟神鞭镝鸣舒展,复又一卷一锁,铿然绞断弯刀。未等长发男子回过神,辟神鞭犹如大蟒缠身,将他的身躯缚得结结实实。

    丁原朝着对方一招手,道:“老兄,还是回来吧。”

    那男子居然像受催眠,脚下踉跄着向丁原奔来。

    他的心中且惊且恐,运起浑身功力拼命想挣脱,可辟神鞭直如附骨之蛆,偏还生出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拽着自己往回跑。

    苏芷玉还是第一次目睹辟神鞭的威力,惊讶道:“丁哥哥,这就是你所说的伏魔八宝之一?”

    丁原微笑道:“不错,它便是辟神鞭,我刚刚才晓得,原来用它捆人,实在合适不过。”

    他真气一收,长发男子立时在面前停下,问道:“老兄,如何称呼?”

    长发男子哼了声,恶狠狠望着丁原道:“老子方不轨,鬼仙门巫天尊座下弟子。小子,废话少说,给老子一个痛快。不过,你杀了我们这多弟子,又坏了门主大事,只怕一样活不过多久。”

    在鬼仙门中,如今的二代弟子排行为“不”字辈,已算地位颇高了。

    方不轨之师巫行云是鬼先生同门师弟,年近三甲子,坐镇鬼冢“太幽殿”,地位仅在门主之下。巫行云修为绝不逊色于天陆宗师级人物,仅仅因为从未在天陆公然露面,因而知者甚少。

    方不轨话说得硬朗豪迈,但骨子里依旧含着一丝求生之意。若非这样,也不必啰嗦上这么多句了。

    丁原不由冷笑,说道:“我要杀你,岂容你活到现在?”

    方不轨眼睛一亮,诧异道:“你不杀我?”

    丁原问道:“你刚才说,我坏了你们门主的大事。这‘大事’到底指什么?”

    方不轨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丁原冰寒的目光直刺到方不轨的心底,徐徐问道:“是不是鬼先生昨日掳了一名少女回来,要铸鼎凝血,这才命你们这些徒子徒孙,四处搜罗处女元阴,供他铸鼎之用?”

    方不轨哼道:“你都知道了,还问老子作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脸上忽显痛苦神情,原来丁原恼他出言无状,一收辟神鞭,直勒得方不轨浑身骨节咯咯响动,任凭他有四十多年的修为也难以抵抗。

    方不轨巨痛难忍,不禁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有种就杀了老子,这般折磨于我算什么好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疼得滴答落下,背后衣衫弹指湿透。

    丁原微微松开辟神鞭,方不轨连喘粗气,却也骂不出声来。

    丁原微笑道:“瞧不出阁下倒是块硬骨头,我便不再折磨你了。只要你将我们带到鬼冢,阁下的性命也就算保住了。”

    方不轨并非笨蛋,立刻恍然道:“你们是要来救那姑娘的?”

    苏芷玉颔首道:“不错,希望阁下能与我们合作,彼此便可相安无事。”

    方不轨嘿嘿冷笑道:“你说得轻巧,可知若是老子泄漏了本门的所在,便是头一条的叛门死罪,要遭七七四十九天饿煞阴火灼体噬心而死。”

    丁原摇头道:“你不带我们去鬼冢,死的也不见得会好受多少。旁边还躺着三个活人,我不信他们的骨头也跟阁下的一般硬实。”

    方不轨瞥了眼不远处倒在地上不得动弹的三名同门,眼珠转动道:“两位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虽说你们的修为不错,可鬼仙门千年以来从没人能够活着走出去。你们年纪轻轻,就这样枉自送了性命,未免可惜。”

    丁原猜知他心思已经活络,只不过要探探自己的口风,于是回答道:“阁下放心,即便我们陷身鬼冢,也不会说出你引路之事。何况到时真怀疑到你身上,也大可往那些死去的同门身上一推了之。”

    方不轨沉思片刻道:“我只负责将你们带到鬼冢外围,再往里就不成了。”

    丁原心念一催松开辟神鞭,金光一隐,收入袖口不见。

    方不轨惊疑不定的看了丁原袖口两眼,突然手心射出三缕妖艳的蓝光,钉在地上三名同门的胸口。

    可怜那三人没死在丁原手中,却眼睁睁瞧着方不轨以一手“阴煞箭”穿透自己的心脏,连惨叫也无法发出。

    这还不算完,方不轨的嘴唇一撮,喷出几点鬼火,瞬间燃着周围的十三具尸体,很快就只剩下白骨一堆。

    迎上丁原冰冷的眼神,方不轨毫无羞愧,坦然道:“没办法,不这么做,我一样会死。”说罢,迈步朝前走去,蓦地背后一凉,感觉到一股庞大凌厉的剑气笼罩住全身,只要稍有异动,立时就是粉身碎骨之局。

    就听见丁原在身后淡淡道:“没办法,不这么做,我还是信不过阁下。”

    方不轨暗自恼怒,可老命已掌握在对方掌心,惟有忍耐。

    三人加快步履,一前两后施展陆地疾行术,向西北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才有三、五十壮丁手持木棍铁叉、举着火把赶到,可除了几堆白骨,已不见任何痕迹。

    第八章鬼冢

    丁原所料无差,鬼冢的真实所在,距离白盐镇足有三百多里,坐落于一座荒山之中。

    不过以三人脚力,也就是个多时辰的事,前方草木不生,沙石嶙峋的“泰屏山”已赫然在望。

    一千两百多年前,泰屏山尚是苍翠秀丽的一座大漠奇山,但随着山中水源干涸,逐渐的荒芜。

    原本在周边的住户因此陆续迁徙,只留下山中孤零零的一座古代王公陵墓,悄然隐没在乱石堆里。

    这座陵墓甚为宏伟,深埋于地下三层。

    最上一层为殉葬的近侍墓室,当中一层则是主人的姬妾与奴仆,第三层中埋葬的,才是陵墓主人与生前敛聚的大量珠宝珍玩。

    大约九百年前,鬼圣封丹阳偶经此地,发觉泰屏山阴气极盛,对于修炼大有裨益,遂在此处开山立派,创下鬼仙门一脉。

    起初门下也不过寥寥三五弟子,甚为冷清。但其后,封丹阳凭借仙灵朱果,自创出“天贝珈蓝”神功,旦夕成名,也令鬼仙门声威大振,直迫魔道三宫。

    可惜封丹阳之后,鬼仙门再无人能将天贝珈蓝修炼至第十三层大圆满境界,声势不免中落许多。

    直至百多年前,门下又出了鬼先生这般的奇才,于蓬莱仙会一举拔得魔道十大高手的宝座,方令鬼仙门重又崛起。

    眼下鬼仙门弟子约有百多人,比之七大剑派又或魔道三宫自不可同日而语。但门下藏龙卧虎,高手颇多,尤以鬼先生的两位师弟最是了得。

    其中一个就是方不轨的师尊巫行云,掌管着鬼冢第一层的太幽殿;另一个则是巫行云师妹,莫行虚,执掌鬼冢中间一层太虚殿。

    除此之外,尚有“行”字辈旁支七大长老,以及“无”字辈、“忌”字辈中的杰出弟子十数名,都可称得上天陆魔道有数的高手,只是限于门规,埋没于鬼冢之中,少有在当世露面的机会。

    这倒不是鬼仙门甘于寂寞,皆缘于当年封丹阳依仗着天贝珈蓝十三层的顶级修为,锋芒毕露,横行天陆,杀戮正魔两派高手过百,最终激起公愤,被围攻至死。

    鬼仙门自然也因此被视为正魔两道的公敌,若不是鬼冢着实隐秘,恐怕八百年前就难逃灭门之祸。

    故而,强如鬼先生者,也不过是在蓬莱仙会上惊鸿一现,随即消隐。

    这一百多年苦苦隐忍,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如封丹阳一般汲取仙灵朱果菁华,炼就十三层的天贝珈蓝,重出天陆乃与群豪争锋。

    方不轨在山脚站定,道:“再往前走,就有本门的暗哨,我只能领你们到这里。鬼冢中的情形,路上我已大致说了,信不信由得两位。”

    丁原颔首道:“我答应不杀你,但仍要委屈阁下睡上一天。”

    方不轨一怔,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惊道:“你想做什么?”话刚出口,胸口一麻,人已失去知觉,软倒在地。

    丁原提住方不轨的胸襟,将他的身子藏到一堆乱石后,若非走近打量,绝不能看出这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苏芷玉抬头打量巍峨高耸的泰屏山,天高云渺,连绵数百里。若非有方不轨引路,即使知道鬼冢就在此间,亦须费上不少的工夫找寻。

    丁原道:“玉儿,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依照方不轨所说,鬼冢中甬道纵横交错,入口处又有专人日夜把守,我们根本没有可能偷偷潜入。况且,雪儿的生死全在鬼先生掌握中,我们投鼠忌器。

    “因此我打算单刀直入,往里硬闯,而你则利用这机会,设法潜进太冥殿解救雪儿。如此一明一暗,双管齐下,或可事半功倍。”

    苏芷玉明白眼下也惟有此计可行,但暴露在明处之人的危险,显然比暗中潜入的那人大了许多。鬼冢中高手林立,又有鬼先生这般的魔道十大高手坐镇,丁原单枪匹马杀将进去,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保疏漏。

    当下苏芷玉摇头道:“丁哥哥,还是玉儿硬闯吧。我有天心灯护体,万一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丁原笑道:“玉儿,你也太小看我了。鬼冢再是凶险,未必能留得住我。

    “这事就这么定了,乘着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我们先暂歇一会儿,也好养精蓄锐,大干一场。”

    鬼冢之中,终年幽闭不见阳光,白日黑夜并无多大区别,反倒是鬼仙门的功法偏于纯阴一路,午夜阴气鼎盛,是门中高手修为最强之时。而到了白天,阳气渐起,则多少对其修为有削弱作用。

    另一方面,苏芷玉与丁原连日奔波,又遇沙暴而耗损了不少真元,也需静修恢复。因此两人寻到一隐秘处盘膝打坐,气走周天,一扫身上疲乏。

    星移斗转,旭日东升。两人从入定中醒来,俱感神清气爽,修为尽复。

    丁原起身道:“玉儿,我先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切记千万不要与鬼仙门的高手硬撼,若见事不可为,赶快撤离。”

    苏芷玉点头应道:“玉儿记下了。丁哥哥,你也要小心些,玉儿得手后会以灵犀镯传讯,我们便到白盐镇会合。”

    丁原深深望了苏芷玉一眼,转身向山上走去。才走两步,忽然回转身沉声道:“首先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然后才是设法解救雪儿,我不想你们两人中,有任何一个出现意外。”

    说罢,不等苏芷玉回应,飞身如箭倏忽去远。

    苏芷玉娇躯一颤,恍惚中有刹那的失神,待回醒时,丁原褚色的背影,已变成一个小小黑点,飞快的消失于崇山峻岭中。

    丁原体内真气流转,御风如电,脚下山岩不住朝后退去。他打定主意要硬闯,自不再顾忌暗中隐藏在泰屏山中的鬼仙门守卫。依照方不轨的指点,小半个时辰后,那座王公陵墓已在跟前。

    由于岁月沧桑,天灾人祸,昔日雄伟庄严的陵墓,如今只留下几处依稀尚能辨认的残垣断壁,颓然掩埋在深深的黄土中,偶尔露出一角,叫人想起当年的峥嵘。

    无论生前如何显赫,无论死后如何哀荣,最终覆盖在身的,也不过同样的几尺黄土。即便是耗费无数心血财力,为自己营造的死后陵墓,在千万年的岁月倥偬里,也一样渐渐埋没,为这天地遗忘。

    陵墓自然不会有入口,只在一处山崖底下,因千年前的山体震动,偶然形成了一个幽深的洞穴,直抵第一层太幽殿的甬道。

    而此类洞穴,在泰屏山比比皆是,任谁也不会留意它的存在,更想不到居然会是鬼冢的门户。

    丁原为解救姬雪雁而来,自然没有文人骚客凭风悼古的闲情雅趣。

    他缓步走上已被厚厚黄土掩盖的旧时陵墓石阶,两旁山岩耸立,沐浴在寂静柔和的朝霞中,有几株青草顽强的从山岩缝隙里探出头来,轻轻的随风颤动。

    几道黑色的人影从残垣断壁后悄然冒出,分成不同方位朝丁原合拢。

    丁原在陵墓废墟的中心站住身形,漠然扫过这些人的面庞,徐徐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仙门门主鬼先生,烦请通报。”

    四名黑衣人互相对望,其中一人寒声道:“擅闯本门禁地者,惟死一途。”扬手一道阴煞箭射向丁原胸口,竟是不由分说。

    丁原见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朝自己狠下杀手,若换个修为稍差之人,多半就要这么莫名其妙的把小命交代,心头禁不住激起怒意,身形迎刃飞飘,一招“山”字诀,挥拳崩在阴煞箭上。

    “啵”的轻响,阴煞箭幻化的妖艳蓝芒,被丁原铁拳硬生生回挫,竟反向直噬原主。经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一催,蓝芒去势更疾,但那人也算了得,手疾眼快拔刀横亘胸前,“叮”的一声接下阴煞箭。

    饶是如此,他也震得右臂酸麻。

    尚未来得及缓过气来,眼前一花,丁原的左拳已结结实实轰中胸口。

    尽管丁原手下留情,只用上三成功力,却也把他打得横飞而出,滚倒在沙地里昏死过去。

    丁原负手伫立,就好似根本没出过手一样,依旧朗声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仙门门主鬼先生,烦请通报。”

    这一次,没有人敢再出手。

    三名黑衣人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数步,口中发出凄厉的鬼啸,更有一矮个子扭头就跑,自是报讯去了。

    丁原嘴角含着冷笑,迈步朝前走去。周围乱石堆后,顿时又冒出七、八条人影,朝着他飞扑而至。

    丁原赤手空拳,势如破竹,步步逼近鬼冢入口。越往前走,两旁杀出的黑衣人越众,但倒地的人数也在不断的增加。

    他有意要肃清外围,好教苏芷玉乘乱潜入鬼冢,故此放手施为,吸引把守鬼冢入口附近的鬼仙门弟子不停的飞蛾投火。

    片刻的工夫,丁原身后已倒下二十多人,无不骨断筋折昏死过去。

    若照他以前的性子,这些恶贯满盈之徒当一个不留,除恶务尽,可经过两年天道浸淫,更念着叶婆婆临逝前的谆谆教诲,他的杀性已消减许多,只叫这些人吃些苦头,废去修为,不能阻拦苏芷玉潜入鬼冢即可。

    至于白盐镇那些黑衣人,掳掠少女,吸人精血,则属铁证如山,倘若不死,未免太对不起老天了。

    余下五、六个鬼仙门弟子步步退缩,转眼就退进了鬼冢入口。丁原不以为意,闪身追入,背后已无一个能站立之人。

    他刚一入洞,眼前光线一暗,那五、六个黑衣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借着黑暗,躲藏到洞壁两旁的凹拐处。

    丁原灵觉舒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身形沉稳向着洞穴深处一步步走去。

    两名鬼仙门弟子见丁原浑若未觉,打自己跟前走过,禁不住蠢蠢欲动,埋身闪进。

    丁原背后却似长了眼睛,突然反手屈指弹出两束玄金飞蜈,正击中二人咽喉,立时一命呜呼。

    丁原一路前行,一路扫荡,把隐身暗处的数名鬼仙门弟子一一料理,为苏芷玉扫清道路。只片刻工夫,洞穴已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空旷的白石大厅,原来已抵达陵墓第一层的太幽殿。

    厅中空无一人,石壁上燃着一圈火把,照得光影绰绰一片朦胧。

    在大厅正前方,有一条笔直的甬道朝西延伸,头顶上竟是一幅巨型的彩绘浮雕,但年深久远,已显得斑斑驳驳,色泽晦暗。

    在甬道入口,分列着三对铜鼎,里面蓝焰熊熊,散发着诡异的光华。

    丁原在铜鼎前停了下来,心头若有所感,目光落到六簇火焰上。

    “噗”的一响,六簇烈焰蓦然窜升数丈,如火龙一般狂舞,吞吐闪烁着妖艳的光芒。自熊熊火焰里,浮现出鬼魅一样的六道身影,一紫五黑,掠在空中。

    丁原嘿然道:“区区火遁伎俩,也敢在丁某面前装神弄鬼?”

    石矶珠应声飞腾,靠着甬道左面的三名黑衣男子同时闷哼,身形踉跄落地,显是吃了点小亏。

    六人中惟一身着紫色袍服的老者,便是太幽殿主巫行云,他闻得弟子报讯,心中也颇为讶异,再联想到昨夜遣出的方不轨等人无一回返,顿觉来者非同等闲。当下他召来座下五大得意弟子,藉火遁现身厅中,却被丁原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也不能怪他来得太慢,着实是丁原修为太过惊人,镇守外围的三十余名弟子,居然不能迟滞他分毫。

    眼见又有三名爱徒在鼻子底下被丁原打伤,巫行云稀疏的白眉一耸,低喝道:“小子,你是哪家弟子,竟敢到我鬼仙门生事?”要不是看在丁原修为非同小可的分上,巫行云这句话只怕也会省了。

    丁原收回石矶珠,第三次开口朗声说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仙门门主鬼先生,烦请通报。”

    巫行云哼道:“老夫鬼仙门太幽殿主巫行云,你有什么话跟老夫说也是一样。想见门主,怕阁下还不够这个资格。”

    丁原漠然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见鬼先生。丁某要找他讨一位朋友,凭你一样也不够资格作这个主。”

    巫行云身后两名弟子齐声喝道:“放肆!”

    丁原凌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盯得他们心中一寒。

    却不见丁原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袖口里毫无征兆的飞出一支青铜奇笔,笔尖上闪着五颜六色的柔和光晕。就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握住笔柄飞速涂鸦,瞬间画出无数朵红光熠熠的寒梅。

    巫行云尽管修为精深,可一世隐居鬼冢,哪会识得春秋生花笔。

    几人正惊愕间,丁原体内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一催,千百寒梅傲霜迎雪,如缤纷花雨罩向巫行云身后弟子。

    巫行云大吃一惊,双手在胸口一合,自指尖溢出丝丝纤细蓝光,却是要施展“天贝珈蓝”。

    丁原身躯一晃,凌空出拳,巫行云双掌往上一翻,“砰”的对撼了一招。

    丁原因分心于春秋生花笔,双拳只用上平日的七成功力,不免微微有些吃亏,但他身法灵便,藉势翻飞,卸去了巫行云大半的掌力,胸口瞬间一麻即恢复正常。

    却不料双拳上陡然生出灼疼感觉,就好像有烈火烧烤。两束炽热的气流,沿着双手经脉迅速上钻,竟似把体内的血液煮沸了一般。

    丁原反应奇快,立刻醒悟对方掌力中蕴藏着浓烈的毒火之精,丹田真元一动,大日翠微督天真气喷薄而出,浩浩汤汤涌入双臂,将天贝珈蓝魔气包容化解。

    丁原心中禁不住思忖道:“这秃顶老头好生厉害,比之红袍老妖、年旃等十大高手,不过逊色些许,可比姬大胡子还强出不少。鬼仙门看来果真有点门道,我可不能因为那些徒子徒孙不堪一击,便小瞧它。”

    巫行云光光的头顶淡蓝烟气一冒即逝,脚下更是纹丝不动。表面看来,他似乎占足便宜,可心里却有苦自知。

    姑且不提自己施展了八成八的天贝珈蓝神功,而丁原须分心驾驭春秋生花笔。单单是胸口一股淤气就堵得他郁闷无比,暗中强行运转真气,方自疏通。

    他刚缓过气来,背后却接二连三响起爱徒的闷哼。

    巫行云借着眼角余光望去,几个弟子个个身上挂彩,狼狈不堪。尽管说未曾伤到要害,仍有再战之力,可脸面着实丢尽。

    他出手的本意原是击溃春秋生花笔,护持住身后弟子,如今却被丁原中途拦截。虽然丁原在天贝珈蓝神功之下也朝后飞退,可真正的输家无疑仍是自己。

    想到这里,巫行云恼羞成怒,冷哼道:“好小子,再吃老夫一掌!”

    天贝珈蓝运到十层境界,掌心里蓝光如海,雾气浮动,一束束幽绿鬼魄催生而出,随着惊天动地的掌势齐齐压来。

    丁原适才吃了暗亏,差点着了天贝珈蓝的道。见巫行云恃强猛攻,也是怒气勃发,身形一振直迎其锋,双拳施展二十二字拳中最为刚劲威武的“正”字诀,对上巫行云。

    此刻,他已没有春秋生花笔分神,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汹涌澎湃,立意要给对方尝点苦头。

    “轰”的一声滚雷炸开,厅中火把同时被两人发出的强劲罡风震灭,只剩铜鼎中的光焰风雨飘摇,苟延残喘。

    无数蓝白两色的光点激射狂舞,那些鬼魄发出凄厉嘶嚎,在光雾中碾为幻影。

    巫行云嘴里溢出一丝淤血,倒飞数丈,胸膛宛若堵着一块石头难受无比,竟连气也透不过来。

    他双掌有片刻工夫几乎失去知觉,丁原的真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挫巫行云发出的天贝珈蓝,一同逆流攻进他的体内。

    好在巫行云近三甲子的修为非同凡响,急忙借着一口淤血冲开胸口淤塞,勉强消受了这惊人一拳。

    丁原的滋味也好受不了多少,虽说没有再被天贝珈蓝所乘,但也被震出三丈,身体贴着背后石壁滑落地面。

    他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近乎无穷无尽,立刻又鼓冲盈荡,护持住心脉与周身要穴,以免被残存的鬼魄乘虚而入。

    巫行云双手一翻,撒出漫天金光,却是两把金豆。他口中真言念动,身形却朝甬道中退去。

    丁原一怔,但也知道对方再慷慨,也不至于到双手捧上金豆的地步,果然“砰”的一响,数十颗金豆在空中爆开一蓬血雾,幻化作金色厉魄幕天席地扑向丁原,却是鬼仙门的异术“撒豆成魄”。

    借着这群金光熠熠的厉魄阻拦,巫行云强按内伤,在五名弟子护卫之下退进甬道。

    丁原低喝道:“巫老鬼,哪里走?”背后天殇琴飞起,丁原双手一揽抱于怀中,腾身朝着甬道追去。

    他真气注入天殇琴,右手五指飞拨琴弦,发出激越悠扬之音。那些金色厉魄尚未接近丁原一丈以内,宛如中了魔咒接二连三的“砰砰”爆裂,形消神散,化作缕缕血烟。

    原来丁原施展出天魔神曲中的“摄魂”篇心诀,以浩荡阳刚之气破除万鬼,却正是这些阴气凝练乃成的厉魄最大克星。天殇琴光华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丁原硬杀开一条血路,直迫巫行云。

    巫行云也不回头,嘿然冷笑道:“小子,老夫没空陪你!”屈指在甬道壁上一弹,丁原面前猛然“轰”的一响落下一道青铜闸门,震得整个甬道抖颤不已,将丁原与巫行云隔离在两边。

    丁原朝后退了一步,一收天殇琴,心念催动伏魔八宝中的混元锤,“轰隆”砸在青铜闸门上。

    不防这道铜闸居然厚逾一尺,丁原第一捶下去,只是开裂了数道缝隙,和一个五寸多深的凹坑,闸门本身仍岿然不动。

    丁原眉宇一扬,大日翠微都天真气源源而出,混元锤如虎添翼,“嗡嗡”雷鸣做势欲飞。

    丁原口中低喝道:“破!”

    混元锤第二次轰击在铜闸上,声势较前次高涨百倍。

    “轰隆隆”连声响动,一团浓烈的灰尘飘荡起来,甬道里飞沙走石,昏暗一片。偌大的青铜闸门竟被混元锤砸得片甲不留,碎裂成拳头大小的铜块,四处飞溅。

    丁原也不理它,跨过闸门残骸,举目朝前望去。

    只见甬道悠长,壁上几盏幽蓝火把猎猎燃烧,却没有一点动静,更已不见巫行云等人的身影。

    一股凉飕飕的阴风从甬道另一头吹来,丁原心头警兆突起,双目烁烁放光,注视着甬道的尽头。

    第九章破竹

    “轰隆、轰隆——”

    滚雷似的轰鸣从甬道两端传来,渐渐变得清晰,每节奏分明的响起一记,地面便同时发出深深战栗。

    不多时,长长的甬道中出现了一排排全身金甲,手持长枪的古代武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列着雄壮威武的方阵,朝丁原走来。

    这些金甲似乎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涤,光泽微微显得晦暗,身上的丝绦,更是腐烂成黑色的干涩布条,随着武士躯体的移动轻轻摇晃。

    令人诧异的是,金甲中包裹的,并非生龙活虎的血肉之躯,而是森森白骨;红缨金盔下顶的更是一个个双目空洞,闪烁红光的骷髅!

    丁原顿时醒悟过来,眼前五人一排、声势浩大的武士方阵,居然是长眠于此的一百二十名古代王公近侍。

    巫行云在与他交手两招后突然退走,为的就是以鬼仙门七大妖术之一的“驱尸大法”,召出千年前已成白骨的两百四十名王公近侍,在这狭长甬道中对付自己。

    丁原根本不必回头,都能感觉到,在他的身后同样有一列古代武士方阵,犹如排山倒海朝着自己压来。

    这些失去魂魄的白骨骷髅,为鬼仙门历代高手炼化,每一个人的威力,都远胜于凡间的铁甲雄师。

    他虽然没有看到巫行云,却知道此刻这紫袍老鬼正隐藏在某一个角落,藉助千年鬼门法坛,施展驱尸大法,催动着二百四十名武士,向着自己发动猛烈的攻势。

    而在这甬道之中,左右无回避之地,上下无腾越空间,唯一的选择,就是面对着这群被魔化的行尸走肉,展开一场正面搏杀。

    丁原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缓缓拔出雪原仙剑,向着甬道尽头吐气扬声道:“巫老鬼,入土千年的武士,也被你搅得不得安生,你便不怕有损阴德么?”

    他的声音以浑厚的真气送出,自不担心巫行云听不见。

    但对面没有丝毫的回应,该是巫行云正催动近三甲子的真元,全力驾驭二百四十名古代武士。

    丁原不等前方的武士接近到三丈之内,纵身杀入方阵,手起剑落,已砍下一名武士的头颅。

    可那无头武士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横枪扫来,打向丁原虎腰。

    丁原微微一怔,飞起一腿踢在他小腹的甲胄上,“哗啦”一声,将这武士蹬倒在地。

    但与此同时,两侧的武士迂回过来,各擎长枪挺刺,一举一动有板有眼,直如生前训练有素的无敌铁旅。

    丁原宛如虎入狼群,仙剑翻飞,拳脚并用,当者披靡,一口气连毙八名金甲武士,撕开了一线方阵缺口。

    可背后的一百二十名武士,此刻也已掩袭而到,顿时令他腹背受敌,被重重围困在乱军中。

    更加麻烦的是,那些被丁原击溃,散落满地的白骨骷髅,竟然无声无息的聚拢组合,颤颤巍巍的重新站立起来,再次投入战阵,直如不死之身一般的难缠。

    一时,丁原陷于苦战,周围刀光剑影,枪如雨,人如林,每前进一步,都显得无比的困难。

    丁原年纪虽轻,但自出山以来久经风浪,数度出生入死,对此险境早非头遭。他一面应敌,一面心思飞转,寻找破解之策。

    这些金甲武士尽管麻烦,可倘若平乱诀一出,自然可破围而去。可是,施展一次平乱诀,所消耗的真元着实惊人,几乎要抽空自己的丹田,再遇上后面的苦战,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如今他身上的法宝也算众多,更有天殇琴这般的魔道至宝,然而急切间也想不出,究竟祭出哪一样可收针锋相对之效。

    他兀自在思忖之中,却听见对面巫行云得意的大笑道:“小子,老夫这‘金甲战阵’,千年浸淫,你好好消受,就算不死,也先脱一层皮!”

    丁原心灵福至,哈哈一笑回应道:“巫老鬼,看我如何破了你的废铜烂铁阵!”

    他真气一催,雪原仙剑一式百转千流卷起层层狂澜,迫开身周敌人,争取到了刹那的喘息之机。

    袖口中乌光一闪,腾起一根黑乎乎毫不起眼的短棍,飞速放大到三尺长短,周身焕发出蒙蒙红光。

    丁原凝聚心念,遥遥感应举火烧天棍的灵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以一束耀眼白光直注短棍,令其镝鸣闪烁,放出一团赤色光圈。

    丁原身边的金甲武士再次扑来,他双目一闪,口中低喝道:“疾!”

    举火烧天棍如应斯言,棍端“啵啵”连响,激射出一串串火红的光球,精准无比的轰落到金甲武士的头顶。

    金甲武士的头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焰,转瞬烧遍全身。

    盔甲里“丝丝”作响,冒出浓烈黑烟,更有一股刺鼻的腐臭气味。

    一个个金甲武士“当啷啷”委顿在地,盔甲中的白骨,在举火烧天棍凝炼数千年的纯阳真火之下,焚为灰烬,任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次复生。

    丁原见一举奏功,不觉精神大振,全力催动举火烧天棍,以星火燎原之势尽屠金甲。

    也该着巫行云倒楣,他所驱动的金甲战阵,为一千三百余年地底阴煞之气所炼,最忌纯阳真火,偏偏举火烧天棍乃正道瑰宝,阳火之祖,威力较燃灯居士的三昧红莲更胜一筹。

    兼之丁原先天真气放手催动,这些金甲武士无魂之尸又如何能挡得?顷刻工夫灰飞烟灭,溃不成军。

    气机牵动之下,更令巫行云神魄受震,吐血三升,这却非丁原所知了。

    丁原冲出甬道,尽头灯火通明,是一间巨大的墓室。

    在墓室正中,整齐摆放着一百二十座已被打开的石棺,想来在大厅的另一头,也必然存在同样的一间。这些石棺前方尤有一座法坛,上面空无一人,只留了一滩未干的血迹。

    墓室四周俱是牛油火把,六条甬道冗长迤俪,通向不晓得什么地方。

    丁原灵觉舒展,朝着左首甬道走去,手中灵犀镯微微振动,从方位来瞧,苏芷玉已从另一路潜入到了脚下的太虚殿中。

    陵墓里甬道纵横交错,占地更不下百多亩,丁原一路行来,不时会有机关埋伏发动,对他自然是一碟小菜。

    不过那些鬼仙门的弟子连带巫行云,却踪迹全无,不知藏匿到了哪里。

    这对丁原并非好事,他明火执仗硬闯鬼冢,就是为了吸引鬼仙门的注意,好为苏芷玉减轻压力。尤其是希望激出鬼先生,那么救出姬雪雁的希望无疑又增加几成。

    可对方不知是识破其用意,还是别有用心,居然对他不理不睬,任由丁原单刀直入,闯进陵墓第二层的太虚殿中。

    他刚走下最后一级通往第二层的石阶,前方暗黑的大殿里蓦然“啵”的一响,数百支火把同时点燃,由暗到明的骤然变化,令丁原的双眼也为之一花。

    在大厅两侧,屹立着十二尊神态各异的女姬雕像,无一不是惟妙惟肖,传神之至。

    两列雕像当中,站着前二后九两排人,当头的一是面色惨白手抚胸膛的巫行云,另一个却是青面银发的老婆婆,手拄青木拐杖。

    她同样一身惨绿衣裳,身材瘦小枯干,十根手指干枯细长,好似鬼爪,居然还在指甲上抹了一层艳红指甲油。

    这老婆婆的脸上皱纹深如刀刻,一对小眼眯成细线,正凝神打量丁原,嘴中咭咭笑道:“巫老三,你居然会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打得抱头鼠窜,要是被门主晓得,逃不了一顿对你的训斥。”

    巫行云鼻子里重重哼道:“莫婆子,你不要幸灾乐祸。这小子你也未必对付得了,说不准比老夫更惨。”

    莫行虚狂妄一笑,道:“就你巫老三那几下脓包手段,自然不行。你乖乖在一边站着,看我如何收拾他。”

    巫行云与莫行虚为争鬼仙门副门主的宝座,明争暗斗近百年,早是面不和,心更不和。巫行云自恃师兄的身分,却被鬼先生安排镇守鬼冢第一层的太幽殿,无形中比莫行虚就矮了一头。

    对此他敢怒而不敢言,却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在鬼先生跟前打击莫行虚。奈何莫行虚入门虽晚数年,却后来居上,修为更胜巫行云。

    一百来年里,两人数次暗中私斗,都是以莫行虚获胜告终,更因其深得鬼先生的赏识,以致多年稳居巫行云之上。

    丁原闯入鬼冢,与巫行云大打出手,莫行虚当然知情。但她稳坐太虚殿,不动声色,甚而私下里还盼巫行云多吃些苦头。

    及至巫行云果真溃败,为保存太幽殿的实力,向丁原门户大开,莫行虚才施施然露面,在此截下丁原。

    巫行云落败在前,受到莫行虚的奚落也惟有隐忍,面色却越来越难看,甚至巴不得为丁原鼓劲,杀杀这老虔婆的嚣张气焰。

    丁原自不清楚这对师兄妹之间的纠葛龌龊,静静等两人把话说完,才开口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先生,烦请通报。”

    莫行虚喈喈怪笑,嗓音有如夜枭,望着丁原说道:“我家门主没空见你这小子,让老身送你上路。”

    丁原轻轻颔首道:“也好,我先解决了你,再去找鬼先生也是一样。”

    莫行虚低叱道:“大言不惭!”

    右手青木拐杖亮起一团幽光,渐渐扩散到拳头大小,忽地分射出十二束光芒,照在两侧泥塑彩像额头正中的天庭上。

    彩像的眼睛蓦地一闪,焕发出诡异的青光,接着浑身的彩泥沙沙脱落,露出里面的真身。

    巫行云脸上微露诧异之色,暗暗道:“原来这老婆子,竟将‘借尸还魂大法’修炼到‘青灵’境界,可比我的‘驱尸大法’高出一线。更了得的是,她居然已不需要藉助法坛聚敛阴煞地气,纯以自身修为发动阵势。

    “难怪上回门主说我天贝珈蓝的十层境界,未必就能胜过这老婆子,看来这些年她精进不少。”

    丁原气定神闲伫立原地,神情不屑的道:“一个装神,一个弄鬼,鬼仙门难不成专出神和巫婆么?”

    以丁原眼力,自然也瞧出这老虔婆的修为,着实在巫行云之上,不可轻侮。他嘴里说得轻松,不过意在激怒莫行虚。

    可莫行虚的城府比巫行云深出许多,闻言并不上当,凝神念动真言,手中青木拐杖射出的十二束光华,越加妖艳。

    六对彩像口鼻中喷出一蓬青气,同时活转过来,冉冉飘升。

    她们生前原本是陵墓主人最为宠爱的十二舞姬,主人死后殉葬于太虚殿中,以特殊手段浇铸成彩绘雕像,肉身得以千年不腐,而不似那些金甲武士,只剩下皑皑白骨。

    丁原不由联想到幼年时,在荒郊土地庙中,目睹耿无行与桑土公恶战的情形。

    当日耿无行亦曾祭出九名艳姬围攻桑土公,但那尚是冤魂厉魄所化。而眼前这十二名活色生香的舞姬,却直与真人无异。

    不仅是耿无行跟莫行虚的修为有云泥之别,想这鬼仙门炼化千年的“十二飞天”,也绝不是耿无行手中一把扇子的威力能够比的。

    十二名飞天舞姬,左臂弯里都挽着一只竹编花篮,原为陵墓主人迎宾接客时,散花铺路之礼。

    然而此刻,只只玉手轻扬,朱唇唱出哀婉歌声,娇艳花瓣竟化作漫天花雨,朝着丁原周身激射而至,哧哧尖锐的破空呼啸声络绎不绝。

    落英缤纷,霓裳轻舞,再有烛影摇红,清歌如诉,一派香艳景象中,却埋藏着无限杀机。

    尤其是那哀婉歌谣,乃鬼仙门的“幻惑靡音”所发,修为稍差者刹那的心神失守,即可招来魂飞魄散之祸。

    幸而丁原也非昔日的桑土公,一把雪原仙剑在手,又何惧妖魔横行,魑魅乱舞?他抱元守一,紧守灵台,不为诸般香色所惑,彩光一现祭起“包罗万象囊”。

    此宝是水晶宫宫主,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任峥所赠。

    丁原一直用它收藏身边仙宝,却极少于对敌时施展。

    或许压抑寂寞太久,包罗万象囊得丁原真言相召,欢鸣而起,盘旋主人头顶,向四周焕放出海潮一般的彩色光团。

    千瓣香花被彩光一罩,立时汇成一道绚烂花河,径自隐入包罗万象囊中。

    这小小的香囊飘在空中也不过巴掌大小,里面如有无限乾坤,转眼将漫天花雨收得干干净净。

    莫行虚见状,嘴唇里发出一记短促厉啸,十二飞天舞姬眼中青光更盛,不约而同做出宽衣解带之姿。

    丁原一怔,需知修为到他这个分上,人间色相已不能令其动心,那些肉色靡靡根本动摇不到自己半点心志。莫行虚自然也应明白,却不晓得为何依旧施展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很快他就醒悟到了对方真实用意。

    只见飞天舞姬罗裳轻解之下,抽出纤腰间的五彩缎带当作兵器,翩若惊鸿的一抖,齐齐卷向丁原。

    丁原仙剑翻飞,幻化成一团光影笼罩全身。

    十二条五彩缎带撞在光影上次第飞弹,却也未被剑芒削断。

    丁原乘势腾起,利用穿花绕柳的灵动身法游走阵中,宛如游鱼似的进退自如,在十二条五彩缎带间从容飞舞。

    他一边游斗,一边打量阵法变幻,以寻出破解之道。

    经大罗仙山一行,丁原仙根已种,初步领悟到了天地间无数变化之本源,皆逃脱不过一个“一”字。

    万流归宗,不管眼前的舞姬如何婀娜多变,轻歌曼舞,一样也有其阵法中最根本的规律可循。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丁原的灵台果然穷尽十二飞天阵的诸般幻象,掌握到其间变化奥妙,亦将舞姬的底细摸清。

    毕竟比之碧落七子的黄泉剑阵,眼下的香艳阵仗仍逊色了一些。

    他心头微微一笑,暗道:“原来这阵势全凭仗舞姬的身法变化,位置移动,以达到彼此呼应连成一体的功效。

    “它与普通剑阵并无两样,不过是多了一层鬼仙门的障眼法,我只须以快打快,拖乱这些舞姬的节奏,此阵便可不攻自破!”

    他急于激出鬼先生,也没心思跟这群已故去一千多年的古代美女继续纠缠,口中一声清啸道:“鬼魅妖阵,不过如此!”

    雪原仙剑光芒冲霄,指东打西,瞻之于前而取之于后,一条褚色身影如风似光矫若飞龙。

    丁原步步踩在十二飞天阵的空档里,也不与对方纠缠,只以快过甚多的身法变化搅乱阵势。

    十二飞天舞姬终非真正的活人,阵法的操纵依旧要仰仗莫行虚指挥,每每总比丁原慢上半拍,而无复先前之勇。

    仅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莫行虚额头已渗出冷汗,脸上的青气也是越来越浓。

    巫行云在旁边看得清楚,非但没有半点焦虑担忧,反而在心头暗暗冷笑。

    他在丁原身上吃了不小的亏,倘若莫行虚轻易就将丁原摆平,往后在鬼仙门里就更没法抬头做人了。故此,也暗地里指望丁原能战败莫行虚,一吐刚才受这老虔婆奚落之气。

    丁原果不负巫行云所望,十二飞天阵在他电光石火一般的身法游动下,逐渐被拖垮,莫行虚虽然拼命催动舞姬围攻,以限制丁原游走空间,奈何对手的速度着实太快,几乎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倒是这些舞姬乱了阵脚,不知不觉里挤作一团,相互掣肘,难以施展。

    丁原见时机成熟,接连使出两个假身虚晃,引得四名舞姬同时扑来,直如投怀送抱。

    可惜丁原没有这个闲情雅致,身形一转脱到外圈。四名舞姬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彼此手脚相缠,腹背相贴,狼狈无比。

    丁原哈哈一笑,雪原仙剑轻送,如蜻蜓点水击中四女,大日翠微都天真气破体攻到,迫出莫行虚加诸其身的法力。四具失去魂魄的尸体,软软从空中摔落在厅中。

    十二舞姬刹那减去了四个,飞天阵立刻溃不成军。

    丁原毫不手软,仙剑光华灿灿,一气点中余下八女,如法炮制,令其脱离莫行虚的法力掌握。

    不过转眼间,十二飞天阵土崩瓦解,那缕哀婉动人的歌声,却犹在厅中回荡。

    莫行虚闷哼一声,青气冲上天灵,背后四名黑衣女弟子齐刷刷拔刀扑向丁原。倒是巫行云与他的门人,岿然不动,摆明是隔岸观火之局。

    丁原恶战半宿,体内真气消耗也颇为惊人。

    他见那四名女弟子扑来,举手投足透出的修为尽皆不弱,一旦缠上又是难免一番激战。这般下去,想激出鬼先生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丁原瞬间打定主意,身躯在空中一屈一弹,宛如箭石从四女当中错身穿过。

    那四名女弟子反应甚快,弯刀如霜回斩丁原。

    丁原竟是浑然不顾,凝住胸口一股真元,纵剑直射莫行虚。

    要晓得莫行虚受十二飞天阵感应,气血亦是一阵翻涌,但她的修为何等深厚,只须弹指喘息即可恢复大半。

    到那时,丁原再想拿下她来,也非易事。

    因此,他索性铤而走险,以雷霆万钧之势迫向莫行虚,却把四名女弟子对自己的攻击抛到一旁。

    四柄弯刀一同击中丁原,轰然爆起一簇白光,硬生生将刀锋弹起,却是丁原的护体真气自然生成,助主人避过杀劫。

    这一幕于云梦大泽决战碧落七子时就曾出现,如今四女的修为自非停雪真人可比。但这四刀齐下的滋味也不好受,丁原闷哼一声却去势不减,强行化解破入经脉的刀气,雪原仙剑光晕流动,锋芒直指莫行虚胸前。

    巫行云就站在莫行虚身边不远,身后尚有他的五名弟子,可这六人如有默契,纷纷收身自保,谁也不肯为莫行虚挡下丁原的剑势。

    那也难怪,适才的交锋里,巫行云等人吃足丁原苦头,身受内伤,此际丁原以一式凌厉绝伦的“一泻千里”

    杀到,心中早已胆寒,谁还敢替莫行虚受下这一记无妄之灾?

    莫行虚心中暗恼,但这关口也没空斥骂巫行云,勉力提起天贝珈蓝神功,“叮”的一杖架住雪原仙剑。

    丁原料敌机先,手腕微转带出“粘”字诀,仙剑顺着青木拐杖横扫莫行虚右手,却是一招“顺水推舟”。

    接连两式剑法,都是翠霞派弟子的入门功夫,放之天陆可说平淡无奇。然而到得丁原手中,一气呵成,转换间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威力。

    莫行虚终究了得,招式用老之下当机立断,右手一松,拍出一道天贝珈蓝涌向丁原胸口,左手一压转腕推杖,取丁原双腿。

    丁原仙剑在青木拐杖上一按,藉力翻飞,莫行虚招式走空,眼前也陡失对手踪迹。

    她暗道一声不好,也来不及多看一眼,身躯朝前飞冲,白苍苍的脑袋强自下压。

    果然头上一凉,荡过一缕剑风,丁原的身形恰似大雁从她头顶穿过,雪原仙剑只差一线便削到莫行虚的头皮,丝丝白发飞絮一般徐徐飘落。

    莫行虚惊出一身冷汗,直掠出十丈方自站定。她刚才还好见机得快,倘若稍有犹豫,已然血溅当场。

    她惟恐丁原再次掩袭,无暇喘息,急忙重新稳住门户,头顶被剑风荡开的乱发,这才呼的一声披落下来。

    四名黑衣女弟子见师尊受创,赶紧退到莫行虚身侧护翼,神色里已露出一丝惊惶。

    那么多年来,莫行虚、巫行云在她们的心目中,是仅次于门主鬼先生的神仙般人物,竟被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打得狼狈不堪,真是连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第十章碎玉

    莫行虚微微气喘道:“巫老三,到了这个境地,你我要是再勾心斗角,恐怕今天谁也活不了。”

    她素来心高气傲,又与巫行云不和,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心中对丁原顾忌甚深。

    巫行云苦笑道:“你现在总算也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惜老夫已受了内伤,除非门主亲自出马,不然即便是我与你联手,也未必能镇住这个小子。”

    莫行虚怒道:“门主与七大长老正在开炉铸鼎,怎能分身到此?倘若真惊动了他,你我还有什么脸面在门主跟前站着?”

    丁原闻言心头一沉,不由担心暗中潜入鬼冢的苏芷玉。光一个鬼先生,玉儿便难以应付,若再加上那七个老鬼,可真有点麻烦。

    一念至此,他也无心再听两人唠叨,仙剑一立,迫出澎湃气势,遥遥罩定莫行虚与巫行云道:“少废话,就率着徒子徒孙一起上来吧!”

    巫行云眉毛一耸,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莫怪老夫不讲规矩了!”反手抽出一支打魔银鞭,与莫行虚双双杀到。

    魔道中人本就对诸般规矩不以为然,况且如今情形底下,鬼仙门的两大高手惟有联手一拼之途。

    三人翻翻滚滚斗作一团,越打越快,渐渐已分辨不出身形。

    巫行云与莫行虚自幼拜在鬼仙门下,虽说两人修为已到宗师级数,可鬼冢百多年来也未曾有外敌侵入,实战的经验自然少得可怜。

    平日里同门过招终究会留有余地,全不似今日之战,动辄血溅五步,在这点上比起丁原来,不免吃了不小的亏。

    反观丁原,年纪虽不及巫行云与莫行虚的一个零头,可经验几乎不输于当世任何大家。他一旦出手,顿时心如止水,谨守灵台,抛却身外诸般杂念,脑海中惟有雪原仙剑挥洒纵横。

    但见仙剑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自如从容游动在两大鬼仙门高手之间。再加上丁原身负的诸如二十二字拳、辟魔腿等诸种绝学不时奇峰突起,屡现妙手,十成攻势里,他一人倒占了六成。

    二十招一过,三人渐渐打开,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与巫行云、莫行虚的天贝珈蓝神功俱发挥到九成以上,蓝白两团光雾蒸腾斗艳,加上三人手中法宝仙剑光华耀眼,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九名鬼仙门二代弟子远远退在一边,尽管有心助战,奈何圈中三人拼出了真火,方圆十丈里罡风如潮,不得靠近。

    这些人只好目不转睛的关注打斗,浑身是劲也用不上半分。

    交手至今,三人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

    尤其巫行云与莫行虚更晓得丁原周身法宝,未必输于他们,还不如以实实在在的修为硬撼,或可借着二人联手的威力将他缠住。

    这样的念头未始不对,但巫行云毕竟内伤颇重,久战之下逐渐显露出不支的征兆。他每与丁原硬撞一下,心口的疼痛就多上一分,真气流转更是出现凝滞,头顶早已烟雾缭绕,汗湿背心。

    他的动作一慢,丁原立刻生出感应,当下挥剑一转专攻巫行云,以刚猛剑势死死将他压住。

    莫行虚这个时候不得不放下两人之间的旧日嫌隙,勉力救援,青木拐杖借着天贝珈蓝第十层的神功狂舞如龙,拼命纠缠丁原。

    才五十多个照面,三个人已到了白刃关头,彼此的胜负生死仅仅悬于一线。就是看巫行云首先不支,还是丁原一个疏忽为莫行虚的青木拐杖所乘。

    但再高明的行家,目睹此景,也绝难预测出最后结果。

    斗到第六十招上,巫行云又被丁原迫得左支右绌,门户渐散。

    莫行虚见状,只得再次飞身救险,青木拐杖一式“厉鬼撞钟”疾点丁原右肋,以求能围魏救赵。

    孰知丁原嘴角逸出一抹微笑,就在莫行虚出手同时,身躯右闪,雪原仙剑虚晃一枪回转过来,先一步劈向莫行虚胸口,左拳则以“留”字诀打出层层罡风,封死其闪展腾挪的空间。

    莫行虚一凛,这才醒悟到,丁原真正的目标原来是自己!

    她吃亏在先前数度援救巫行云,丁原都徉作无奈撤身,渐渐起了先入为主的念头。

    此刻毫不犹豫的施展出“厉鬼撞钟”便不虞有他,待到察觉不对时,招式用老,万难应变。

    巫行云在另一边看得也是清楚,打魔银鞭卷动狂澜罩向丁原,可到底远水不解近渴,慢上了半拍。

    事已至此,莫行虚也只好把心一横,催动天贝珈蓝神功注入青木拐杖,拼命刺向丁原右肋,只盼以玉石俱焚之勇逼使丁原收招。

    丁原笑容依旧,说不出的从容洒脱,左拳突然下压轰在青木拐杖上,“砰”的将它荡开,仙剑堪堪抵到莫行虚身前。

    莫行虚吓得魂飞魄散,松了拐杖极力向右闪躲,仙剑“噗”的刺中左肩,立时血花四溅。

    也幸好莫行虚的青木拐杖拼死一搏,分了丁原些许心神,更收去了“留”字诀的拳风禁制,不然就这一剑足以让她了帐。

    饶是如此,莫行虚也消受不起,剑气透体,瞬间震碎其左臂经脉,三、五月内连抬手也难,直如半个残废。

    莫行虚也来不及管这些了,深吸一口气朝后飞弹,雪原仙剑又从她肩膀里带出一溜血箭。

    “砰”的一声,巫行云的打魔银鞭也砸中丁原背心,总算找回了点面子。

    他的修为自然远胜莫行虚门下弟子,丁原虽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仍是眼前一黑吐出口淤血,身形翻飞藉以卸去余力。

    可巫行云心中的惊骇更甚,自己这一鞭即便在久战虚脱的情况下打出,少说仍有平日的七成功力,可换回来的,不过是丁原的一口鲜血而已。难不成,这小子竟然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这个想法一生,心头怯意顿起。

    再看莫行虚勉强收回青木拐杖,面色惨白如纸,明显已失去再战之力。至于那些座下弟子,在丁原跟前更不顶事,上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他撮唇一啸,低喝道:“走!”

    “砰”的炸开一蓬浓浓紫烟,刹那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莫行虚也已胆寒,见巫行云打出“一烨障目”,立刻率着门下弟子退走,只把丁原扔在厅中。

    说来也怪,这紫色的浓烟看似平淡,居然将丁原的灵觉锁住,片刻间周围雾影蒙蒙,不辨东西。他不敢贸然追击,凝神横剑,静观其变。

    事实上,巫行云的一记打魔银鞭,丁原挨的也是不轻,暂时也无暇去理会对方落荒而逃,缓缓运转体内真气,疏通背后经脉,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等稍缓过气来,浓烟已散,厅中空无一人。丁原催动灵犀镯探询苏芷玉的讯息,却见小铃铛清脆镝鸣,齐齐朝下。

    丁原想起适才莫行虚所言,心中一紧,也等不及调理伤势,灵觉循着莫行虚等人退走的甬道飞速延伸,只盼这些人能引着自己找到鬼先生。

    总算天如人愿,丁原的灵觉重新锁住莫行虚的行踪。

    他心头一喜,惟恐莫行虚等人察觉,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缀在其后,由太虚殿一路跟到底层的太幽殿。

    果不出所料,莫行虚跟巫行云惶然退走,正是去找鬼先生报信。

    到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得其他,只有指望以鬼先生神鬼莫测的绝世修为挡住丁原。况且,在鬼先生身边,尚有着鬼仙门的七大长老,丁原再厉害也总非大罗金仙。

    两人率着门下弟子风驰电掣,全没发觉丁原已缀在身后,匆匆忙忙退到太幽殿尽头的一处巨大墓室前。

    这座墓室本是陵墓主人长眠之穴,如今里面早被搬空,变成了鬼仙门的丹室。

    平日里丹室重地,未得鬼先生允许,巫行云与莫行虚也无权直入,门口不分日夜都会守着八名鬼先生的心腹弟子。

    巫、莫两人来到墓室门前,却是一楞。只见门口地上,歪歪斜斜倒着守护丹室的鬼仙门弟子,看似被人打昏了过去。

    两人惊异的对望一眼,心中都诧异道:“难不成来的并非丁原这小子一人,连门主的丹室都被外敌侵入了?”

    莫行虚仗着素为鬼先生宠信的底气,当先推开墓室虚掩的石门,冷不防迎面一股灼热的罡风扑到,竟是鬼先生所发出的第十一层“天贝珈蓝”。

    莫行虚重伤之下也不敢硬接,急忙闪身避开,飘入丹室。待她看清眼前情形时,不禁又是为之一怔。

    在丹室中央,布着一座鬼仙门的七星法坛,七尊“玄远铸神鼎”以北斗七星之状,拱卫着正中的一尊“太乙九极鼎”。

    这太乙九极鼎高过六尺,呈现九边九角的形状,乃鬼仙门镇门至宝。

    太乙九极鼎喷薄出一蓬蓝色光团,足有七、八丈高。

    光团当中,一位娇艳绝伦的红衣少女双目紧闭,人事不醒,娇躯手足上缠着七束青光,却是发自玄远铸神鼎。

    少女周身不时升腾起丝丝几乎以肉眼不能看到的血芒,渐渐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球,沉入太乙九极鼎中。

    鬼仙门七大长老各自盘膝坐在玄远铸神鼎前,头冒青气,全力以真气催动炉鼎。在这七座鼎中,都注入了少女元阴,凝炼出寒阴之息化作青光,源源不绝涌入蓝色光团。

    但见空中,鬼先生与一水衣少女激战正酣。

    他双掌神出鬼没,卷裹着滚滚热浪蓝芒,将那少女围得风雨不透,显是占着上风。可水衣少女亦非等闲,盈雪仙剑紧守门户,以静制动,尤能支撑。

    巫行云打从莫行虚身后冒出,愕然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行虚没好气回道:“你没长眼么,偏还要问。”

    鬼先生激斗之中兀自有余暇冷哼道:“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巫行云听得鬼先生问话,莫名心头一颤,望向莫行虚。

    莫行虚刚想回答,背后几名弟子同声惊呼,一道褚色身影快如闪电射进丹室,口中哈哈一笑道:“多谢几位引路,丁原感激不尽!”

    苏芷玉苦战中蓦然听见丁原声音,不禁惊喜道:“丁哥哥!”

    她心神微分,鬼先生顿生感应,左掌迫开盈雪仙剑,右掌轰出卷起一路狂飙乘虚而入。苏芷玉一惊,急忙集中精神,左手屈指连弹,施展出苏真的得意绝技“王指点将”。

    “哧哧”有声,鬼先生的掌力被化解大半,苏芷玉藉势飞退,方躲过一劫。

    丁原见苏芷玉遇险,更看见姬雪雁身受妖鼎炼血之苦,生死未卜,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一闯入丹室便已了然眼前局势,更晓得苏芷玉虽然顺利找到了雪儿,但受阻于鬼先生而未能得手。

    当下丁原低喝道:“玉儿,这个老鬼交给我来对付!”雪原仙剑化作一道蛟龙,剑气漫天直掀起狂澜惊涛。

    鬼先生不由自主流露出惊讶神色,丁原只一出手,气势上已胜过苏芷玉许多,再看剑法身式奥妙凌厉,比之自己不遑多让。

    难怪以巫行云、莫行虚两人联手之能也挡不住丁原,教他横冲直撞,在鬼冢中直如入无人之境。

    他不敢怠慢,背后抽出一根五尺来长的青色竹竿,“叮”的挡下丁原仙剑。两人各自一震,飘飞数尺,心头生出棋逢对手之感。

    苏芷玉压力一轻,瞥了眼太乙九极鼎,亮起盈雪仙剑合身击去。

    鬼先生见状厉喝道:“还不拦住她!”

    巫行云、莫行虚如奉谕旨纶音,双双飞身拦截,与苏芷玉战作一团。

    鬼先生刚一开口,丁原的雪原仙剑立时如长江大河压了过来,一连三招波澜壮阔,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十多回合以后,鬼先生才渐渐扳回劣势,重新稳住了阵脚。

    五人分作两个战团,在空中你来我往僵持不下,片刻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苏芷玉虽说是以一敌二,但巫行云与莫行虚为丁原所伤,修为不免大打折扣,又顾及旧伤复发,故此也没能讨得便宜。

    无意中,丁原一个飞身转到苏芷玉侧旁,刚好巫行云的打魔银鞭呼啸攻到。他想也不想一式“中流砥柱”封架而出,背后鬼先生的青色竹竿却尾随而至。

    苏芷玉见状手中仙剑一摆,幻出千点星光,梅花间竹似的击在竿身上,以巧破拙,令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

    荡到空处。

    两人心中几乎同时一动,在流光杀气间彼此对视一眼,齐齐回想到当年在栖凤谷,以青阳双修剑法大战风雪崖的旧事。

    眼看莫行虚的青木拐杖光影重重,向着苏芷玉打到,丁原与苏芷玉心有灵犀,相互凌空换位,雪原仙剑挂足万钧之势劈在杖上,震得莫行虚双臂发麻,怪叫一声,踉跄而退。

    苏芷玉背靠丁原,施展苏真所传的“沉月陨星十九剑”,剑走偏锋,缠住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令其不得救援。

    鬼先生凭恃功力远胜对手,右手擎着魑魅离魂竿见招拆招,左掌的天贝珈蓝神功狂飙而出,蓝色雾光里隐约现出数只厉鬼狰狞面容。

    苏芷玉却不招架,转身绕到丁原身前,一剑刺向巫行云,竟将后背完全暴露在天贝珈蓝之下。

    丁原心领神会,舍下莫行虚拧身出拳,以一记“一”

    字诀轰出磅礴罡风,两股惊世骇俗的掌力结结实实撞在一处,“轰”的一震,炸开团团光云。

    鬼先生吃不住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侧身卸力,可苏芷玉的盈雪仙剑却从丁原肋下杀出,直挑鬼先生小腹。

    鬼先生吃了丁原的掌力尚未缓过气来,无可奈何的飞身退却,不敢直撄其锋。

    短短数招之间,情势急转直下,丁原与苏芷玉心灵相契,将一套失传多年的青阳双修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妙到巅毫。

    两人越战越勇,剑法也越加的纯熟凝练,更无需言语目光,即可了解到对方举手投足中的用意。

    双剑联袂之下,鬼先生三人空负一身绝世修为,居然被丁原与苏芷玉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巫行云与莫行虚频频遇险,若非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屡次施以妙手,化险为夷,只怕早已丢了老命。

    鬼先生几乎将十一层的天贝珈蓝神功发挥到了极致,然而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融合道仙魔三家无上心法,威力绝伦,硬生生压制住他的气焰。

    他有心召底下的七大长老助阵,可玄远铸神鼎断不可片刻离人,否则不仅前功尽弃,更有可能引发爆鼎灭魂之灾。

    正在焦虑间,鬼先生的目光忽然扫到姬雪雁的身上,顿时恶念陡生。

    他一摆魑魅离魂竿撤出数丈,冷笑道:“老夫若是得不到,你们也休想救走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射向太乙九极鼎上方,左掌打出一蓬蓝色罡风,直取姬雪雁的娇躯。

    他这一手,不过是有意试探丁原与苏芷玉。

    想那姬雪雁体内已蕴藏仙灵朱果之力,乃其梦寐以求的瑰宝,不到万不得已,他焉舍得亲手毁去?只要丁原来个不闻不问,鬼先生自会收回掌力,以免真的伤着了姬雪雁,到头来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丁原怎敢冒这样的奇险?他以往遇到强敌,往往凭着玉石俱焚的勇气转危为安,却不敢拿姬雪雁的性命如此赌博。当下施展穿花绕柳的身法,后发先至,拦在鬼先生身前,“砰”的一拳接下掌力。

    鬼先生哈哈得意一笑,魑魅离魂竿如暴风骤雨杀将过去,丁原一面招架,一面冷喝道:“阁下也算成名人物,竟无耻至此!”想到刚才自己也用此计骗得莫行虚吃了大亏,难不成这报应就来得这么快?

    鬼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对付丁原的法子,岂肯善罢甘休,魑魅离魂竿神出鬼没缠住丁原,左掌不断施展天贝珈蓝,伺机偷袭姬雪雁。

    他的修为原本就不在丁原之下,这般一来更是稳居上风,二十余个照面,已将丁原打得毫无喘息之机。

    苏芷玉眼角余光扫到丁原这边的战况,心中焦急,可巫行云与莫行虚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只死死纠缠住她,令苏芷玉不得脱身支援丁原,青阳双修剑法自然也不攻自破。

    丁原见鬼先生屡屡借着偷袭姬雪雁牵制自己,迫得他顾此失彼,穷于应付,心中思忖道:“这种情形底下,我终究会有失手之时。到时候自己性命不保事小,却要连累玉儿,更救不出雪儿。

    “倘若再想不出应对之策,莫非今日我们三人,果真要一起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冢之内么?”

    换了别人,或许已然绝望,想着生不能双宿,死却可同穴,未始不是一个凄美了断。可在丁原心头,却宁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全住雪儿与玉儿的性命,当下脑海中急速转念,寻思破解之法。

    忽然鬼先生魑魅离魂竿虚晃,左掌中宫直入取丁原胸膛。

    丁原挥拳封架,砰的震退鬼掌。

    鬼先生却是嘿嘿一笑,身躯藉势翻飞,凌空扑向姬雪雁,魑魅离魂竿哧哧带响亮起妖艳光晕。

    丁原知道,只要他往前一跟,飞身救险,鬼先生势必借机以天贝珈蓝神功突袭自己。他顾此失彼之间,可说艰险无比,但要是不理睬鬼先生的诡计,万一这一记真的打在姬雪雁身上,那便是万古的遗恨。

    电光石火里,他心头灵光一闪,想到自己身负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屡次救驾,令他数度遇险却安然无恙。

    虽说鬼先生的修为,绝非停雪真人之流可以比拟,但如今形势下,也惟有冒险一搏,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主意一定,丁原身形飞纵如矢,佯作中计,舍命挥剑封架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

    鬼先生见势,故技重施,蓦然掉转攻势,青竿横扫丁原虎腰。

    丁原身势难收,雪原仙剑又招式用老,惟有左拳硬接。

    鬼先生抓住破绽,掌竿并用,两三招间冲散了丁原阵脚。

    丁原见对方又一掌攻到,已猜到其下一步变化,当下假作慌乱,悄悄将真气汇聚背心,勉力出剑招架。

    鬼先生假身一晃,收起左掌再次作势扑击姬雪雁。丁原全身门户大开,只得不顾一切的飞身拦阻。

    鬼先生阴阴冷笑道:“去死吧,小子!”身躯虚前实后,闪到丁原左侧,魑魅离魂竿呼啸扫向丁原后背。

    丁原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清晰把握住对方的每一点细微变化,暗暗道:“成败生死,全在此一举!”只待鬼先生的招式完全施展开,便借着硬吃一记魑魅离魂竿的代价,以雪原仙剑重创对方。

    孰知,眼前水色的身影一晃,苏芷玉已然不顾一切的从斜刺杀出。

    在她背后,巫行云与莫行虚的一鞭一杖双双劈落,但她却置若罔闻,温柔的眼眸里,只映射着丁原的影子。

    她自然想不到,丁原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才敢兵行险招,硬挨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却只当丁原门户失守,性命已悬于一线。

    在这样的当口,苏芷玉没有任何的犹豫。

    几乎像是她的本能,以全部的修为驾驭着盈雪仙剑纵身遮挡,却把自己的性命毫不吝啬的交到了敌人手上。

    丁原睚眦欲裂,从心底爆出一声呐喊道:“玉儿——”

    他所有的招式变化,都是为与鬼先生一搏所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竟也无法挽回。

    他算准了鬼先生的每一步行动,算准了敌我的所有情况,然而独独没有算到,苏芷玉竟会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的冲出来!

    “叮”的一声,盈雪仙剑发出最后的璀璨,架开了拍向丁原背心的魑魅离魂竿。

    但与此同时,莫行虚的青木拐杖、巫行云的打魔银鞭,也狠狠砸在了苏芷玉的背上!

    两股痛彻心扉的大力震碎了她的护体真气,如潮水一般涌向她的心脉,苏芷玉眼前金星盏盏,却奇怪的浮现起丁原微笑的面容。

    想着自己终于还是救得了他,想着姬姐姐不知道能否跟她的丁哥哥永远在一起,朱唇中以微弱的声音发出最后的呼唤,轻轻道:“丁哥哥——”

    一袭无限娇好的水色身影,宛如被暴风雨夭折的百合雕零飘落,冉冉坠向无底深渊——请继续期待仙剑神曲续集

    第四集预告:

    苏芷玉为了保护丁原,舍身相救,却把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绝望中的丁原意外察觉到,苏芷玉的心口因着冰莲朱丹的护持,还保留着一丝余温。原来,她的潜意识中,仍然牵挂着丁原——然而,在孤立无援,强敌环伺的绝境里,丁原又如何能救活苏芷玉,将她从死亡的边缘唤醒?他又如何杀将出一条血路,将姬雪雁从鬼先生的魔爪下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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